既然遇上了,免不了停下来寒暄两句。
郑琦看了看钟攸凝来时的方向,想到老夫人常把人挂在嘴边,温言说着:“母亲年事已高,还要劳谢钟姑娘常陪在身侧。”
钟攸凝不敢受:“多亏了姑祖母留我,都是我该做的。”
郑琦笑笑。
他遗传了老侯爷,身量高大,整个人文质彬彬,看着比钟攸凝高了足足一个头,常年投身文艺路线,身上文人气息浓重,单从样貌上说,符合现在人们的审美。
郑琦要是投身进风流路线,应该很受风月场合娘子们喜爱,不比郑佩差。
不过郑琦自持身份,对风流佳话没有兴趣。他更乐于与官员文人们结交。
郑琦从身后侍从的手上接过一幅画卷,转交给钟攸凝:“听闻你擅画,刚好得了一副,赠予姑娘。”
钟攸凝不想收,口中托词:“太贵重了...”
郑琦:“收下吧,正好在画坊中赏画,店主收了一批画卷,走时为每人都送了两卷,这只是其中一卷,如今借花献佛,并非去特意求取的。”
郑琦言辞真切,话既然都说到了这份上,钟攸凝也不好再拒。
幸好只是顺道,没有心理负担。
她接下画卷:“多谢侯爷。”
郑琦沉默了下,才说道:“都是一家人,不用如此客气。”
钟攸凝从善如流:“大表叔。”
郑琦明显被噎了下。
他不是这个意思...但算了。
钟攸凝年纪尚小,不理解也很正常。
钟攸凝退到一侧,体贴懂事的说道:“表叔是去寿康院吧,侄女不耽误表叔正事了。”
郑琦确实有事与老夫人相商,不好在此久留,跟钟攸凝别后就匆匆走了。
钟攸凝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
郑琦跟郑佩还不一样,郑琦至少明面上言语客气,不像郑佩初次见面调戏到表侄女头上。钟攸凝也不能对他恶语相向。
他们兄弟二人性格不同,郑佩是明/骚,郑琦这属于暗/骚。
在钟攸凝心里,这几位表叔都是老登,没有什么区别。
主仆俩走在半道上,阿喜说了句:“姑娘,咱们见过了大老爷和二老爷,下回该见三老爷了。”
“别胡说。”钟攸凝说道。
起先,钟攸凝并没有放在心上。
侯府这样恢宏庞大,一步一景,就是同处在一个地方,不相交的话也不一定能遇上,多的是各走各的路段,但巧的是今日真遇上了交叉线。
阿喜今天当了回乌鸦嘴,嘴开了光,她们真的遇上了三爷郑通。
郑通是个正经人,道德感高,很看不惯郑琦这两位兄长的行事作风,郑佩首当其冲,平常说话也文绉绉的。
既然在廊下遇上,自然也是要寒暄两句的。
钟攸凝一视同仁。
郑通的画风是这样的:
“钟姑娘,近来一切无恙?新境尚习乎?”
用大白话意思是最近可好?在府中习不习惯?
钟攸凝第一回遇上这种说话语气的,虽然她早知道郑通的特点,但一时半会也不大能接受,慢半拍的回话:“一切都好。”
郑通点点头,给她保证:“若有他事,可来相寻。”
侯府如今当家人虽是郑琦,但郑琦也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还是个闲职,似他这样通过捐纳授予的闲职不少,都是面上光,落到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增益,并不比两个兄弟身份高多少。他们兄弟三人各有人脉交际,郑琦能办到的事,郑佩郑通一样能办到。
钟攸凝不了解这些内情,只当郑通在说客气话,也客气的回道:“多谢表叔。”
郑通微微颔首,先走一步。
看他去的方向,同样是老夫人的寿康院。
郑通一走,阿喜立马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她们老爷和大郎可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说话都不是这样的,三爷说话云里雾里的,压根就听不懂。
阿喜这个小文盲,压根就没听懂郑通的话。
她满脸愁容:“姑娘,三老爷原来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钟攸凝肯定:“是的。”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郑通都是这样说话的。
并不是说郑通是个很古板的人,只是在说话方面,这是郑通的个人风格。其他人并不是这样的。
阿喜不懂:“为什么呢?”
钟攸凝也弄不明白。
她猜测或许这样会显得格外有文化吧?
回去这一路,除了遇上郑琦和郑通兄弟,没有再遇上别人了,主仆俩顺利回了汀兰居。
巧姑和顺儿迎了上来。
进了屋里,钟攸凝先去内室换了身常服出来,房里静悄悄的,阿喜没见着人,画卷在桌上搁着,旁边放着个描金匣子,里边是老夫人赏下来的黄金头面。
钟攸凝习惯了独处,也不急着找人,先坐下喝了杯茶水,才拿起画卷打开。
这是一副花鸟画。
画画的题材很多,大到山水画、花鸟画、人物画、界画、佛画等,小到随意点缀三两点也可称画,以传统画论为核心,评判一副画的标准仍是遵循六法论。
这是谢先生在《古画品录》中提到的,流传至今,在此基础上,还会结合笔墨、章法、文化内涵和作者休养等综合维度来评判,而这六法是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及其它。
当今大文豪温千是文坛领袖,对画画也有研究,比如他的花鸟画在色彩搭配和意境就分外的和谐,并非过于追求色彩艳丽,就符合随类本质。
这一副花鸟画,以钟攸凝的水平来评判是相当好的。
她的画技比较粗糙,在颜色搭配上就过于追求色彩艳丽,达不到色彩和意境完美融合,有一种幼儿画画的色彩搭配。太阳是红通通的、天是蓝蓝的,水是蓝蓝的...
钟攸凝又看了眼落款:采荷居士。
采荷居士!!!
这哪里是采荷居士,这是文坛领袖温千的画卷啊!
钟攸凝拿着画卷的手都不敢动了,生怕不小心损坏了画卷。
温千出身世家,家境殷实,家中一门都是读书人,并不缺银养家,他的大作也很少会在市面上流通,尤其在温千出名后,他的诗词画卷价格连连上升,这样一副简单的画卷也炒到了百金。
温千的画卷怎会被店主拿来随手相赠呢!这是绝无可能的事,郑琦的理由说不通,唯一的可能是这幅画是他特意挑选的,借用了店主的名送到她手上。
钟攸凝面色有些复杂。
郑琦以这样的方式把画送到她手中,可见他的用心,也代表了他的意思。
但她拒绝。
钟攸凝不想嫩草吃老牛。
他们不合适。
“姑娘。”阿喜蹦蹦跳跳的进门,手中还拿着块糕点在啃着,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能吃好几顿。刚回来,就找盛娘子拿吃食去了。
盛娘子跟在身后进门,重新沏了壶茶水。
她问询:“姑娘晚食可有什么爱吃的?”
钟攸凝抬头,转向窗外,橘光挂在半空,夕阳西斜,已经是快到傍晚的时候了。
最近天气有些炎热,钟攸凝胃口也不大:“上两道清淡的时蔬就行了。”
盛娘子:“行,姑娘坐坐,一会晚食就好了。”
说完,盛娘子风风火火的去准备膳食了。
阿喜慢悠悠的走过来,在钟攸凝展开的画卷上悄悄看了看,以她不专业的眼光评判:“这几只鸟画得挺好,跟真的一样。”
这可是大文豪温千的画作!
钟攸凝叹了口气:“收起来吧。”
“姑娘,婢子来。”阿喜积极干活。
钟攸凝赶在她要接手前阻止了。温千的画作,价值百金,这样一副珍品再谨慎都不为过,钟攸凝没有假手于人:“我来吧。”
她动作轻柔地把画卷重新卷上,每卷一圈都小心翼翼,生怕有哪里皱了磕了,看得阿喜焦急的挠挠头,她有点急性子,恨不得亲自动手。
“姑娘,还是婢子来吧。”阿喜劝。
钟攸凝充耳不闻,一心一意的卷画,等画卷好,钟攸凝小心装进画匣中,这才满意的露出笑。
抽个空,她得把这幅画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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