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与左念棠见面,还是在宴会那日,也是那日开始,她答应左念棠帮忙找藏在秦家的密卷,因此与秦家兄弟二人纠缠不清。
可之后,左念棠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与她只是书信联系。
如今看见左念棠出现在这里,她着实有些惊讶。
在看清来人时,李孤玉便立马提裙走到对方身边蹲下问:“棠棠你怎么会在这?”
左念棠还未言语,身后,萧血侯的声音率先传来:“她是我在离开京城时碰到的,我瞧着是个医师,可以给你看病,便留了下来,谁知道,刚好与你认识。”
李孤玉睨了萧血候一眼,没回他的话,重新看向左念棠问:“棠棠,阿陶怎么样了?”
左念棠借着她的力道起身,听此,眸中闪过一丝悲戚。
她望向萧血侯,抬手缓缓指过去,道:“被他……杀了。”
李孤玉猛一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望见萧血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喝了口水,斜靠在椅背上悠然笑道:“是啊,我杀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想杀就杀了呗,怎么?”
“……”霎时间,所有想问的话,想叙的旧,都堵在了心口出不来。
她指尖攥紧,缓缓起身。
分明是听闻好友死讯,却反而一笑,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眸光清冷,不见怒色。
“是,杀伐予夺,自是将军权柄,小女子岂敢置喙?”
一语毕,她抬眼,直视对方眼眸,话锋微转,语气里带上好奇:“只是,一草一木,皆有其存在之理,何况一人?我实在好奇,将军这般人物,挥刀向无关之人时,可会想着,此人从何而来,为何在此,家中可有高堂稚子倚门而望……”
她微微偏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那双握惯了兵刃的,带着薄茧的手,语气轻缓:“还是说,将军杀人,从不问缘由,亦从不记面容?如此,倒真是……洒脱不羁,非常人能及。”
她话语里的嘲讽之意明显,萧血侯闻言,却并未生气,反而眉梢微挑,低低地笑出声来。
“好一口伶牙俐齿。”他语调慵懒,带着一丝玩味,却又有一种无形的威压,“李夫人这是……在教本将做人的道理?”
他眯了眯眼,站起身,缓步逼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强作镇定的脸,声音压得低沉:“本将杀人,自然有本将的道理……”
“至于你,”他微微俯身,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你的高堂稚子之论,还是留给朝堂上那些人面蛇心的酸儒去辩吧,在这里,活下去的规矩,只由我定。”
说完,他直起身,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压迫感从未存在过,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对着左念棠随意地挥了挥手:“既然是你的旧识,人就交给你了,若她或她腹中胎儿有任何不测,你知道后果。”
左念棠转眸,看了李孤玉一眼寻求意见,见李孤玉微微点了头,于是也缓缓点头应答。
见二人没有大闹,萧血侯亦没为难,叫人来收拾了一间帐篷,将李孤玉送过去,李孤玉垂首乖巧,一副不敢再惹是生非的模样,只是借说“初来乍到”,让左念棠跟着自己一起去了帐篷内。
进了帐篷,左念棠立马抓着她的手问询:“璠娘你怎么被他抓来了?先前你不是还在秦家那两兄弟中斡旋吗,怎么会与焉那国的人扯上关系……”
“此事说来话长。”李孤玉没有正面回答,另起话头。
“棠棠,阿陶她……”她声音有些哽咽,眸色低沉,“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萧血侯为何要杀阿陶?”
左念棠一顿,低眸答:“那日,我们的行踪暴露,我准备先逃出京城,就碰见了同样抄小道出京城的萧血侯他们。”
“所以,你就向他们求救了?”李孤玉问。
左念棠轻轻摇头:“是萧血侯主动把我抓过去,然后把阿陶杀了,弃尸荒野。皇帝一直在追杀我,阿陶……阿陶旧伤未愈,还要保护我,所以行动不便,萧血候不想带着她。”
听完这番话,李孤玉脸上那一点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只见苍白冰冷。那双总是清冷自持的眸子,亦如被击碎的冰面,底下翻涌着无尽的,黑色的波涛。
她极力克制着颤抖,良久,才极轻、极缓地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喑哑:“那这么说,现在我们还在京城附近,是吗?我应当,没晕多久?”
左念棠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以作安慰,轻声应:“嗯,不远。”
她眸中略带担心,看向李孤玉:“璠娘,你接下来,真的要跟他走吗?”
李孤玉阖眸片刻,然后摇摇头,附耳低声询问:“自然要逃……你路上,可否见到一破旧的烽火台?”
“见到过,就在西南面,不远处,怎么了?”
“北境进犯中原之举,不是这几年的事,传闻前朝,北境便攻入过东京城一次,那时,中原已陷危境,好在,有一小将献计,利用密道突袭,这才逆转局势。我想,我们如今要逃走,这密道,亦能利用。”
左念棠蹙眉思忖:“密道……这个,我倒也听说过,只是这密道一直都是保密的,没人知道地理位置,璠娘你……竟然知道吗?”
“……五年前,偶尔掉入过。”李孤玉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总之,你信我。你明日借采药之名,找找附近有没有悬崖,我帮你拖延他们行军速度,到时我们可以假死一遭……”
一听这话,左念棠立即一激灵:“悬崖?璠娘你如今怀有身孕,不可乱来!”
李孤玉眼中透着决绝:“大不了就是小产。”
“什么叫大不了?”左念棠心下着急,“璠娘你清醒一点,这是你的孩子啊,你不能……”
李孤玉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无声打断她的话语,她转身背对着她,掌心落在腹部,轻声询问:“棠棠,依你看,这胎儿,如今该几个月了?”
左念棠垂眸,低声回:“大概快三个月。”
李孤玉仰头望着烛火,深吸口气道:“才两三个月,若能因此另择人家,倒是件好事,你知道的,我与许厌,不能再如从前了。”
“真的不打算告诉其他人了吗?”
“那样只会平添麻烦。”
“可……”左念棠还欲争辩。
“准备明日吧,棠棠。”李孤玉的语气不容置疑,打断了她,“我先去找萧血侯,为明日做准备。”
没等左念棠再说什么,李孤玉转身离开营帐。
她唤来士兵,问了萧血侯的位置,士兵说萧血侯正在主账内,她便让士兵将她带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他们这儿的习惯,士兵没有通传,将她带到营帐前便直接走开了。
李孤玉望着眼前帐帘,心里萦绕着左念棠同自己说的,关于阿陶的事,她花了一些时间才压下心中的仇恨,继而抬手掀开帐帘往里走。
入目无人,只见灯火摇曳,她脚步一顿。
正疑惑时,忽闻左侧传来窸窣声,她又进一步,彻底入了帐篷,向左边侧身望去。
那儿悬挂着帐幔,帐幔之后,一个精壮的身影正弯身拾起衣物。
她没有躲避,反而缓缓走近,她想看清他身形,她仍怀疑他的身份——什么都可以伪造,话也能说假,可身上的疤痕,不可以,冷静下来想想,秦泓的个人之言,也不可尽信。
行至中途,那身影却忽然顿住,接着是一声轻笑,一只手掀起帐幔,里面的人侧头看过来。
他未戴面具,仍是在藏书楼密室看到的那张平平无奇的、满是疤痕的脸,衣衫半敞,手中拿着腰带,朝她扬了扬手道:“既然来了,便帮帮忙吧。”
李孤玉未置一词,在略微愣怔后,抬脚继续朝他缓步走去,行至帐幔处,他掀起帐幔的手又抬了抬,使她不用低头便能走进。
帐幔之后,空间略显逼仄,他高大的身形几乎占据了大部分视野。
氤氲的水汽混合着皂角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还带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垂着眼帘,并未直视他的脸,目光落在他递来的腰带上,顺从地接过这入手沉甸甸的腰带。
他配合地微微张开双臂,衣衫因此敞得更开,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和紧实的腰腹。
烛光在他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新旧交叠的伤疤盘踞其上。
她只瞥了一眼,而后继续低眸整理腰带。
如之前看到的那般,那些旧伤,是与秦淞身上同样的疤痕。
可……他为何不怕她看见?难不成,真是她猜测有误?可这伤痕……
她垂下眼帘,不动声色继续动作,将腰带环过他精瘦的腰身,动作间,看见他腹部缠绕的绷带,只见刚换上的绷带,竟又渗了血。
“没有军医随行吗?”
萧血侯道:“不需要。”
“所以,遇到了一个医师,便直接抢来了?”李孤玉轻声问。
她始终敛眸,专注于手中的动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继续问:“那萧将军抢我,又是为何?难不成……”
说到这儿,顿了顿。
腰带的金属搭扣准确扣入环中,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
她顺势抬手,替他整理了衣襟,指尖拂过粗糙的布料,将其拉拢,掩住那片布满伤疤的胸膛。
然后抬头,望着面前与秦淞一样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男子,莞尔:“焉那国竟不给分配军妓?”
萧血侯低笑,后退一步,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面具,递给她,再回道:“本将营中,不会有妓。”
李孤玉望着他的眼,挪步轻移,抬手搭上,手心下,是面颊上尖利的獠牙。而她的眼神始终锁着他眼眸,拿起面具之时,她开口又问:“那我在这营中,算什么?”
“你……”他垂睫,回望她双眼,蓦然一笑,道:“便是你。”
李孤玉怔然,眨眨眼:“什么?”
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抬手,用指节轻轻蹭过她方才为他系腰带时的指尖,先是捏住她指尖,见她没有拒绝,便将她整个手握住。
“李孤玉。”他唤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褪去了方才的戏谑,竟有几分罕见的沉肃,“你读的那些书,教你三从四德,教你‘未嫁从父,既嫁从夫’,我知道,这般的你,定然恨我非常。可如今,不也只能从我?”
他微微俯身,目光如炬,几乎要看进她灵魂深处去,那满是疤痕的脸上,一双眼睛锐利得惊人。
“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要继续抱着你那套三从四德的规矩,为自己套上枷锁,等着下一个男人来决定你的生死去留,”他语气渐沉,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固有的认知上,“还是,跟着我,做你自己。”
李孤玉咬唇道:“跟了你,难道就会有所不同?”
“李孤玉,我允许你恨我。”他捏住她下巴使她抬头,“你自然需要看清,此刻站在谁的地盘上,而此刻,又是谁握着生杀大权。但同样的,在这里,你想怎么做,想反抗,还是顺从……这些,全由你自己定夺。”
语罢,他松开钳住她下巴的手,指腹顺着想上去,似要抚摸她唇瓣,却又在毫厘之处停住,“……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他的眼神闪烁着烛光,蛊惑一般在其中摇曳。李孤玉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心中几经纠结,最终开口道出此行目的:“现在,我只要阿陶的遗体。”
“好。”他毫不犹豫答,“我现在就让人把她的尸体找来。”
李孤玉稍显讶异,问:“你就不怕我是假意顺从,蓄意杀你?”
萧血侯一笑:“你恨我,那便是将我放在了心里,能在你心中有一席之地,是我……”
“行了。”李孤玉骤然打断他的话,抬手将面具摆正,而后覆在他面上,声音极轻,“我知道了,不必说那么多。”
她踮起脚尖,双臂绕过他脑袋为他稳固面具,系好面具,余光瞥着他这张脸,暗自忖度,这张脸……倒是没有什么易容的痕迹。
她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仰头望着那狰狞的獠牙,指尖轻轻抚在他脸上,试图摸出破绽,并开口转移他注意力:“待找回阿陶遗体,允许我安葬她,好吗?”
她的话像一根羽毛,若有似无地拂过他面具下缘裸露的皮肤。
他低眸看着她,手抬起,虚虚地环在她腰侧后方停顿,指尖收紧又松开,片刻后,将她揽入怀中抱着。
他们之间距离更近,李孤玉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下来。
“自然可以,不过,要找到她的尸身,大概需要些时间。”
“无妨,这几日我便在这儿好好修养身体。”
“嗯。”
接着,静默半晌,他感受着她轻柔的抚摸,忽的将她不安分的手攥在手心在,低下头去,埋首在她颈边,叹了口气。
李孤玉并未察觉什么,心中正失望,竟没从他脸上发现端倪,然面上不显情绪,疑惑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回答。
他的心绪,李孤玉不想多猜测,此番前来,也只是为了阿陶的尸身,既然目的已达成,便离去吧。
这么想着,李孤玉将他轻轻推开,“劳萧将军费心了,既如此,我便回营帐去,不打扰将军了。”
说着,她转身欲离去。
却不想,对方立马抓住了她手腕将她拉了回去。她踉跄了一步,再抬眼,忘记他眼眸深邃,看穿一切一般,仿佛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李孤玉被他看得心头微颤,眼睫缓缓垂下,却又在完全低下之前,飞快地抬眸瞥了他一眼,她咬唇后退:“我有些困了。”
他向前逼近,另一只手也抬起,抓住了她小臂,兀自问道:“你也知道是劳烦啊。当初,你们的好皇帝叫我帮忙压制北境,都给了许多好处,如今你要求我帮忙,却一点好处都不给吗?”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覆盖上来,引得她微微发颤。她低垂着眼眸,堪堪压下惧意,低声回问:“那萧将军想要什么?”
上方传来一声戏谑的低笑:“如今你还能给我什么?”
“……”
她能给他什么?如今,她一无所有,唯有一副身躯。
他想要什么,她心知肚明。
他并未言语,只是那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她想挣脱,可他的手越攥越紧。
帐内空气仿佛凝滞,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他耐心等待着,却也不容许她逃脱。
良久,她吸了一口气,不再试图挣脱,借着他的力道,向前迈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消失,她的裙摆几乎与他的衣袍相叠。
她抬起头,迎上他俯视的目光,掌心轻轻搭在了他坚实的小臂上。
然后,踮起脚尖。
她闭上双眼,颤抖着眉睫,仰头送上自己的唇瓣。
“将军,那几人已经出发寻那位姑娘的尸身了,我们明日是……”
在他们唇瓣即将相触之时,外间忽然传来声音,李孤玉霎时睁开双眼低下了头。
只听那声音顿了顿,方才继续:“明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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