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未开口，门外又传来通传：“主公，前燕清河公主慕容氏，深夜造访，已在偏厅等候。”
清河公主？前燕亡国后便被迁入长安的宗室女，她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幽州边陲？
扶洛眉头蹙起，今夜之事处处透着蹊跷，一桩接一桩如环环相扣般让人难免生疑。窦滔之死，是意外，还是……冲着他来的？
“要见吗，主公？”
扶洛眼珠一转，他依稀记得有传言称清河公主进宫后荣获盛宠，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位公主可不仅仅只是有美貌。
家世，才华，无双的刀法，心机和手腕，她一样不缺。一个寄人篱下的亡国公主，不仅能带着弟弟在宫中收获专宠，主上还没有剥夺她公主的封号......
慕容檀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女人？
扶洛思量下来，她是扶霄身边的人，虽不知此番造访意义何在，但清河公主身上有很多值得利用的东西。
他挥退斥候，整理了一下袍袖，脸上所有情绪瞬间收敛，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平静。
扶洛抬步走向偏厅，步履沉稳，丝毫不见慌乱。
偏厅内只亮着一盏孤灯。
静候在此的清河公主身披黑色斗篷，垂下的风帽遮住她大半容颜，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淡色的唇，她静静立于窗前，仿佛与窗外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公主殿下深夜莅临，扶洛有失远迎。”扶洛拱手，话语间客气却饱含深意。
清河公主缓缓转过身，借着月色与灯光，他看到风帽下的目光清冷如霜华，仔细看去，却又似藏着万千迷雾。
......
扶洛微微屏息，这不是清河公主，而是一个面容姣好若女的鲜卑男子。
“主公先不用着急问我来这的缘故，我身上有主公想要的东西。”
那男子取下风帽，整个人虽然是亭亭玉立的女子装束，在他身上却并不违和，反而有种浑然天成的气质，夹杂着一丝别样的神秘。
“清河公主能为扶霄所用，而我，亦能为北海公所用。慕容一族唇亡齿寒，如何走出一条生路，便只能各凭本事。”
扶洛心里虽有几分失望，但还是生出了几分好奇，他眯着眼上下打量这冒用清河公主身份的来人：“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就连声音里也带着几分女子的柔和：“慕容泓。”
慕容泓，在燕国不受重视的皇子，被当成女孩教养在宫中长大的边缘人物，到了这乱世里，竟也起了别样的心思。
敢顶着清河公主的名头来贸然求见他的确有几分胆量，只是目前尚不知他根基深浅，能力几何，能否与其欲望之相配。
慕容泓微微颔首：“北海公不必多礼。”他话语轻柔，却字字仿佛别有深意，“方才似乎听闻……秦州出了变故？窦刺史竟遭遇不测？真是……令人唏嘘。”
扶洛目光锐利地扫过他，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上找出些许破绽，却一无所获。他心中冷笑，慕容泓还未表明来意，但绝非仅仅寻求庇护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又一名心腹幕僚匆匆而入，瞥了一眼“清河公主”，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公主非外人。”扶洛淡淡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幕僚低声急禀：“主公，长安来的钦差已至秦州城外驿馆，明日便将入城宣旨，听闻……是为核查边镇粮饷账目及……及与西胡互市事宜而来。”幕僚的声音压得更低，“他们似乎……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连环套，扶洛心中瞬间明了。
窦滔死，粮仓毁，朝廷的人突然现身，钦差紧接着就到了，直指他最敏感的命门——粮饷和西胡。
这绝非巧合，背后定然有一双手在推动，要在他起事前夕，打他一个措手不及，逼着他露出马脚。
孰能如愿？
扶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阴鸷的寒芒，但面上却缓缓绽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抬手，示意周围侍从皆退下，偏厅内只余他、幕僚和慕容泓三人。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扶洛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对着虚空言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威慑力：
“回去告诉朝廷的人——”
“窦滔贪婪无能，自取灭亡，死不足惜。秦州粮仓失察，本督自会向朝廷请罪。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慕容泓身上，仿佛要穿透那层黑色的斗篷。
“幽州的铁骑，依旧秣马厉兵，稳如磐石。本督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些许宵小之辈散布的流言，就想动摇边镇军心，离间君臣之情？”
他轻笑一声，在慕容泓听来笑声中并无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森寒，这是独属于上位者的自得。
“钦差要来查，便查。幽州上下，必定‘全力配合’，定让钦差……‘不虚此行’。”
“至于西胡……”扶洛语调微微拖长，眸中闪过一丝玩味，“边关互市，向来复杂。若朝廷觉得本督处置不当，换人来管便是。只怕……换来的人，未必有本督这般，能‘安抚’得住那些茹毛饮血的狼崽子。”
这字句间可就带着明晃晃的威胁，在明里暗里地警告朝廷，看看西胡究竟认谁。
“到时候，边关若起烽烟，惊扰了长安城的太平梦……这责任，又该由谁来负？”
话语如冰锥，扶洛看似回应眼前，实则直指那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布局者。
既是警告，也是挑衅——他扶洛根基已深，岂是这般手段就能轻易扳倒？既已没必要装下去，若逼急了他，边关大乱的责任，朝廷那些人，担待得起吗？
慕容泓静立原地，风帽遮掩下，看不清神情，唯有那放在身前的、交叠的双手，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幕僚告退了。窗外夜风呜咽，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仿佛无数阴兵在暗夜中嘶吼。
扶洛不再看他，而是转身望向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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