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霍士在一股被注视的寒意中幽幽醒来。他倏忽睁眼，就撞上唐笑近在咫尺的目光。她坐在床头，背对着日光，面容隐没在阴影中，左手正在有一阵没一阵地摩挲刀柄，长刀横放在她的腿上。
唐笑轻抚得缓慢又有规律，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从容，看架势像要做点杀人抛尸的事。
霍士身形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直直迎上唐笑充满探究的眼神。
“你醒了。”唐笑道，声音平淡，没有什么起伏，让人难以捉摸她的想法。
霍士却被她的话定在原地，猛地想起昨日狼狈的场景，那些被轻易戳破的质问、那句让他方寸大乱的“害羞”……他的神情稍许不自在，嘲讽的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他竟有些害怕唐笑的嘴，生怕她轻飘飘几句话又将他堵在死胡同里，把他打回原形。
一股陌生的屈辱夹杂着羞怒，变成热意，让耳朵起了些淡淡的红晕，被鬓边的碎发遮掩了去，唐笑和他皆是浑然未觉。
“醒了就别躺着，收拾收拾，和我一起去书风镇的栗山村。”唐笑起身毫不客气道，刀鞘轻磕地面发出催促的响声。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霍士的态度不如昨日那么轻狂，曾经的相处经历和经验，让她笃定霍士此时色厉内荏。
只要戳破霍士的心事，掀开他的表面，直击他自以为是又别扭的模样，就能短暂地压制他，让他势弱自己一头。
“栗山村？”霍士皱眉不解，他借机翻身下床，避开唐笑那烫人的眼神，声音有些闷沉。
“李大娘交代了，她的两个儿子都是被招去栗山村处的栗山做活，但具体是挖矿还是挖别的，她一概不知……儿媳也是去栗山村后就没再回来，栗山必定有蹊跷。”唐笑道。
“嗯。”霍士的声音微不可闻。
唐笑走到门口，在门槛处停住，侧身看他，晨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你想知道的，迟早会知道，不必急于一时。”
她故作玄虚，试图用这几句模棱两可的话糊弄住随时可能会反噬她的野兽。
霍士敛下的眼睫遮住了半抹眸光，他眉宇紧锁，不知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抬起头与唐笑对视，一扫阴沉的神情，竟绽放出一个比日轮还绚烂、“真诚”的笑，声音那般温驯：“徒儿知晓，师尊。”
唐笑：“……”
那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刻意营造的神秘感破灭，那些给他的警告和暗示，就像一拳捶进了软绵绵的棉花里。
他怎么还在唱那场师徒大戏？有意思吗？
唐笑刚刚踏出门，在院中等候已久的李大娘便牵着宝珠匆忙地迎上来，扑通跪下，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了不少句含糊不清的“多谢仙长们大恩”。
人不是唐笑救的，她便没有应下，侧身避开。
霍士却一改性子，戴了副光风霁月的面具，上前一步，弯腰扶起李大娘，言语恳切谦逊。如果不是唐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也要这副温良的模样骗过去。
说起来，曾经，不就是被霍士脸上这抹笑骗得团团转吗？
唐笑只要想到身体中的外来魂体，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李大娘一家所在的河罗村与栗山村在书风镇是一南一北，相隔有段脚程。唐笑慎重地告知李大娘，大爷的晕厥兴许和栗山的事情有关，如果他们此行没能解决祸患，或逾三天未归，就捏碎她给的千纸鹤，和离尼山的门人求助，说清胡大爷的情况。
这种千纸鹤，捏碎了就能飞去离尼山，她的储物袋里有几百只。
是早年她披着“宁菱双”的马甲时，特意存下的联络法器，故而储物袋里有不少能联络到离尼山门人的千纸鹤。经系统74处理，不会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若有人问起你，千纸鹤是何处来的，你就说是离尼山一名门人给的。”唐笑嘱咐道。
李大娘连连应下。
交代完毕，她手腕一翻，一把长刀从储物袋中被取出。刀鞘是一般的模样，刀身也是一般的锋利和坚固，这是唐笑昨日买的基础款长刀。
“拿着。”唐笑手一抬，竟然把刀直接递给了霍士。
霍士眼神讶异，眉头轻挑，伸出手去，却又在空中停了一息。
他无比清楚唐笑对自己的戒备，这份忽如其来的信任，比昨夜那声“害羞”更让他心绪不宁，更让他惊疑不定。
“拿着。”唐笑又重复了一遍。
霍士终于握住刀鞘，上边还微妙地停留着唐笑留下的温度，让他内心怪异。但他将手掌覆在刀柄上时，他感知到一道无形的能量波动，那代表着被设置了禁制。他紧绷的心，忽然诡异地松快了些。
他下意识地想：“就该如此。若她对我毫无防备，那才是真的见了鬼。”
然而，这念头刚刚升起，一股深沉的阴郁和厌恶感漫上他的心头。他忍不住冷笑，自己竟然会因为唐笑一如既往的戒备而感到安心？这几天真是荒谬。
他用力地攥紧刀鞘，仿佛要将什么念头一并捏碎。
告别了千恩万谢的李大娘和不舍霍士的胡宝珠，二人御刀而行，朝着栗山村的方向飞去。白日御刀明显，于是临近村子时，唐笑率先按下刀身，霍士紧随其后，均默契地选择了步行进村。
他们靠近村口，一阵淡淡的稻香飘过。此时正是秋季，不少村民开始收稻。
栗山村的村庄相较河罗村更宁静祥和，房屋错落，院落十分敞亮，有一家的鸡群在门口踱步，黄狗则在田埂找了处日头大的地方蜷缩着打盹。
栗山村的青壮多在田间割麦，年纪稍大的孩童在田埂上捣谷。有两个上市赶集的姑娘提着竹筐，吆喝着相识之人的姓名。
可谓鸡犬相闻，黄发垂髫皆怡然自乐。
“这栗山村看上去宁静非常，村民不见异常。”霍士道，脚步未停。可他话音刚落，心中却升起一点古怪的熟稔感。
“来追我呀──”
几个年纪略小的孩童高举着风车，从他们身旁绕开，嬉笑着跑过，笑声有如银铃。
“你们……”
唐笑掏出一个米粿，试图喊住他们，询问几个问题，但那些孩童仿佛没有听到呼唤一般远去。
唐笑缓缓收回拿着米粿的手，眉头微蹙，违和感在心头蔓延。
她停下脚步，声音极低：“不对劲，过于古怪。”
“……是吗？”
霍士顺着唐笑的目光看向田间的青壮。
唐笑冷静的目光扫视过田间劳作的村民，这些青壮十分专注于投入，但每次割麦的幅度都没有变化，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并且，她和霍士是两个陌生面孔，但在乡道上行走，却没能得到任何人的一点关注。
这份极端的“专注”和彻底的“无视”，显得整个村庄像一副毛骨悚然的画作。
【33，检测是否幻境。】
唐笑率先选择高科技排查。
霍士深深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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