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将至,喜乐声自府外隐隐传来,越来越近,喧天震地,几乎要掀翻这汴京城积雪的寂静。
竹语与竹韵扶着江渺月一步步走出望秋阁。
廊下红灯高悬,映着皑皑白雪,红得刺目。
腊梅寒香被风卷着扑入鼻尖,清冽一如她此时此刻心境。
行至前厅,拜别父母。
江崇晟端坐于上,面色惯常,只在她行礼时,不动声色一顿,终究只化作一句:“去吧。”
她俯身,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
喜帕落下前,她最后望了一眼这困了她十余年的江府。朱门深院,雪色凄迷。
作为太师府弃子也好,在幽深宫墙内被卷入新的纷争也罢,都从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此之间,握紧命运的线。
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裴行琛早早地候在外庭,看她走来,轻声唤:“渺月。”
她隔着绢绣的喜帕,隐约瞧得见他笔直身影,将手轻轻放在他小臂上:“表哥有劳了。”
裴行琛身形微顿,缄默不言,一步一步为她引路,出江府,上花轿。
待轿帘垂落,隔绝天光与喧嚣。
轿内空间逼仄,唯有嫁衣的窸窣声和着自己清浅呼吸。她端坐着,眼前是一片无边的红。轿身微晃,启程往那九重宫阙而去。
长街两侧,人声鼎沸,水泄不通,百余禁军在仪仗侧方维持秩序,许多百姓自商铺酒楼廊回廊,倚着朱栏下望,只为一睹太子妃仪容。
欢呼议论与礼乐声争相将她这叶孤舟淹没,独剩她于这片鲜红寂静里,阖上眼。沉沉往事,浮光掠影般袭上心头。
逾时,轿身猛地一顿,江渺月从假寐中惊醒。
外界喧哗骤然变调,喜乐戛然而止。
隆隆马蹄自远处踏雪而来,愈渐清晰,似闷雷滚滚,震颤,震颤。
她发间的步摇随声浪微晃,心绪百转间,听见有人高声喊道:
“有军闯城!快护驾——!”
一时间,兵刃出鞘,竞相狰鸣,人潮哭喊逃窜。
江渺月一把将喜帕扯下,撩开帷裳边角一探,只隐约见得浩浩汤汤的仪仗在虹桥上停滞不前。
“竹语,竹韵!”
耳边混乱如潮水席卷,她透过缝隙四下搜寻,没看到两人踪影,心中忐忑,往前望去,只略见得顾砚舟于白马之上持剑欲战的背影。
是何人,竟敢在京城重地如此胆大妄为,还择此东宫大婚之日,难道意图谋反?
莫非是四皇子?可今日禁军戒备森严,此行绝非明智之举。况且那边风吹草动,顾砚舟不会没有察觉,又怎可能放任?
但若是漠洲军,边境至京城,数千里之远,行程日久,层层关守,怎会竟无一人上报?
........
如此诡谲蹊跷!
在她心乱如麻的顷刻之间,一阵疾风猛然掀起整片帷裳。
虹桥之上,汴京长街狼藉景象倏然完整地撞入眼帘。
在那一片兵荒马乱和火红仪仗之中,一人身骑青骓,玄甲黑袍,长驱直入,与花轿擦身而过。
风雪翻飞间,他似有所感,侧首望来。
隔着漫天雪沫与惊惶人潮,她的目光,不偏不倚,正正撞进一双凤眸之中。
清冷颜容,遗世独立,眉目间的不可一世,掩不住,贵胄天成。
四目相对之际,是从未感知过的惊心动魄。
她惊诧眼神中,警惕与审视,直取他眸中野心。
只此一眼,只此一瞬,轿帘那般自然地随疾风落下,再度隔绝内外。
江渺月娥眉紧蹙,靠在轿壁上,呼吸失衡。
透过人潮喧哗,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中,心正如擂鼓般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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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禀明情况,她作为新娘子此时不能下轿,自然只能在轿上干等,而那支军队似乎也没有烧杀抢掠的意图,大部分只在街道两侧压制住禁军,仅有一支许是其精锐之师,跟在方才那人身后,直直地穿过虹桥,奔宣德门而去。顾砚舟也携湛言策马追去,走时吩咐了侍卫围在轿边看守。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蹄声落,有人在轿边压低声道:“太子妃娘娘,漠洲军入宫,婚礼恐怕不能按制举行了,太子殿下命属下先护送娘娘回府。殿下还让娘娘宽心,娘娘的两个丫鬟被人流冲走,如今安然无恙,已命人送回去了。”
是湛言,虽已有猜测,可听到漠洲军三个字时,她仍是眉心紧拧。
燕朝腹地竟有漠洲军擅闯,在此之前无人禀明,若黎明百姓得知,岂非天下大乱?
早知四皇子暗中勾结漠洲,却不曾想叛乱会如此之近,看顾砚舟的样子,此事定在他意料之外。
莫非那人是......
她心中已有答案,还是轻声问:“为首的人是谁?”
“漠洲上将军,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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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将近,行云厅内,江崇晟来回踱步,裴氏站在一旁宽解道:“老爷,莫要急坏了身子。”
“如今漠洲军前脚进城,淳儿后脚便被禁军押走,宫里到现在还没个消息传出来,我怎能不急?”江崇晟用只有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完,对着庭中家丁一挥袖,“来人,快驱车送信给柔嫔,问问宫中情形到底如何了?”
家丁上前跪礼道:“老爷,奴才方才已出去瞧了,宫门禁闭,有军队驻守,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了。”
“再去看看!”
“是。”
倩影这时自庭外而入,至室内,江崇晟挥手命人将门掩上,压声道:“你可得了你五弟的消息?”
江渺月已将嫁衣换下了,卸去凤冠仪容,脚步也轻松许多,见江崇晟焦急面色,心下了然。方才回到望秋阁,竹语竹韵已将发生的事告知了她,而她这个与漠洲军擦肩而过的女儿,方踏进厅内半步,江崇晟便忙着问她江逸淳安危,心中觉得讽刺。
她垂眸,不加掩饰道:“方才回府路上,太子殿下的亲信告知女儿,四皇子同漠洲暗中勾结,里应外合,这才使得漠洲军得以入我腹地。五弟等人与四皇子结党营私,现在一同关押在临华宫中审问。”
“什么!这个胆大包天的逆子...”江崇晟大惊,顿感一阵晕厥,靠住椅子扶手瘫坐下来,“真是要变天了......”
一直静默在旁的裴氏此时也顾不得惊讶,忙上前为他抚背顺气,一边朝身后的潘嬷嬷道:“快命人盛杯热茶进来。”
良久,江崇晟缓了口气,看着站在眼前却如同置身事外的江渺月,问道:“月儿,可有什么法子?”
江渺月心中冷笑:“自然是没有的。”
江崇晟深吸一口气,决意般开门见山道:“罪诏未下,是否涉及谋反便还未盖棺定论,就当是爹爹拜托你,以你如今身份地位,托太子殿下为你五弟辩解说情,说他不过年少无知受了蒙骗,并未实质参与此次事件,便只是一句话的事。”
“女儿和太子尚未拜堂,怕是于理不合。”江渺月状作踟躇道,“且五弟结党一事人证颇多,信件来往的物证也都被扣下了,不如父亲还是另寻他法吧。”
“你!”江崇晟怒而拍案,“你可知你弟弟若出了事,整个太师府都会跟着遭殃,于你究竟有何好处?我将你嫁给太子,未来自会享尽荣华富贵,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
“父亲此言差矣,赐婚乃圣意,实非父亲可左右之事。”
“混账!”
江崇晟指尖颤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报——!”
江渺月轻蔑一笑,瞥一眼旁边面色铁青的裴氏,还没开口,便听见家丁在门外大喊:“老爷,宫里的王公公来了!”
江崇晟身形猛地一震,由裴氏扶着站起身来:“快请进来!”
待进行云厅,王公公一甩拂尘,手握诏书,神色也不见得沉稳,声音颤抖着:“太师爷,请听诏吧。”
一干人等跪在厅内,直到王公公清了嗓子,读道:“诏曰:朕德薄愆深,致生逆乱。四皇子顾景珮阴结漠洲,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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