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蕾娜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转移话题。
“之前我问过的吧,你们退役之后想要做什么。虽然这个问题有点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你……你现在感到自由了吗?”
高桥樱知躺倒在地上,她反问。
“你认为的自由是什么?”
“可以选择的权利?随意支配的物欲?崇高的地位?或者是被人深刻的爱着?”
“可这些都很无聊,没有任何意义。”
“物欲?地位?围墙里的你们倒是有这些,然后呢?制造出更多的废物和噪音。”
都是像云一样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蕾娜显然是问住了,她沉默了许久。
两个人都没有切断链接。
“我去过86区的战场,在很小的时候。”
“我父亲就是在哪个时候去世的,我本来也会死在那个地方。是一位86区的战士救了我。”
“他告诉我。”蕾娜永远忘不了那段话。
‘我们是在这个国家出生,在这个国家成长的共和国市民。’
‘为保护国家而战即是义务也是荣耀。’
‘我们和光说不做的渣碎不一样。’
这段曾经支撑她,让她深信不疑的话语,此刻从她自己口中说出,却带着一丝颤抖。
蕾娜现在发觉了自己的天真。
“我一直以为大家都是这样想的,结果发现其实更多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没有享受国家的照顾,却要为了国家付出甚至生命的代价,这真的公平吗。”
自从听到那些亡灵的声音,也认识到牧羊人的存在后,蕾娜对这种感觉理解的更深刻了。
“连死后的大脑都会被被剥夺,变成牧羊人,变成军团的一员,永远得不到安息。”
战斗,不停的战斗。
“这……太残酷了。”蕾娜的语调开始颤抖。
“所以呢,你想做救世主吗?”高桥樱知问她。“明知道你改变不了什么,也要坚持去做吗?”
细微的电流声证明着连接尚未中断。
高桥樱知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躺着。
透过储藏室顶棚的缝隙,看着外面偶尔闪过的探照灯光。
良久,蕾娜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救世主?不……我从来不是,也做不到。”
她坦然承认,但语气里没有自嘲。
“我知道自己很天真,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知道这个国家的根基已经腐烂到了何种程度。我知道我可能什么也改变不了。”
承认自己深爱的国家烂透了是很残酷的事。
“可能我最后也会像父亲一样。”
被碾碎,被打败。
“但我不愿意沉溺在幻梦里,总要有人去直面,总要有人不麻木的活着不是吗。”
蕾娜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变得更加坚定。
“正因为知道一切,我才更不能停下来,更不能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
“改变不了全部,就不去做了吗?救不了所有人,就连眼前能做的事情也放弃吗?如果所有人都这样想,那正确确的事由谁来做?”
“我不是为了成为救世主才做这些的。我只是……闭上眼睛。”
蕾娜不允许自己被痛苦打败。
“我无法对你们的牺牲视而不见,无法对围墙内的谎言听而不闻,更无法坐以待毙。”
因为不想承担责任而逃避是最悲哀的,把所有责任甩给86是卑鄙的。
“即使只能改变一点点,即使只能多保护一个人一天,或者多坚持一小时……那也是有意义的!”
意义,不是由最终的结果来定义的。
而是由行动本身来定义的。
“这或许很愚蠢,但是这就是我选择的道路。”
高桥樱知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果然是个笨蛋。”她的声音依旧平淡。
切断链接后。
重新躺倒在冰冷的帆布上,双手枕在脑后。
黑暗中映着从顶棚缝隙漏下微弱灯光,眯眼看很容易误以为成月亮。
光啊。
其实是什么散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总能照亮一段路程。
高桥樱知在基地里藏了很长时间。
她像一台无声运行的监控探头。
外面的世界,他们的悲伤、喜悦、挣扎、牺牲。
通通被看在眼里。
她试图从其中找到某种规律。
蕾娜还是经常和她通讯,倒成了这段日子里高桥樱知唯一可以交流的人。
“退役,是假的吗?”蕾娜今天显然有些无助。
高桥樱知正在用石片,撬开一个不知是谁遗落在管道附近的罐头。
听到问题,她动作没停。
“既然你都来问我了,辛他们一定已经和你说过了。”
铁皮被撬开的声响在的储藏室里回荡。
“处理终端的结局就是被用到坏掉,然后才会有新的补充。”
高桥樱知拿起罐头,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看里面的内容物。
她等待着蕾娜的反应。
就在高桥樱知以为链接已经因为对方情绪波动而中断时,蕾娜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凯耶,我该怎么做。”
高桥樱知把罐头倒进嘴里。
“接受现实,或者试着做点什么。”
……
【特别侦查任务】
【目标为最终能到达的地方】
【期限:无】
【支援:无】
【如有后退,立刻处决】
86们收到了任期末尾,生存概率为0的任务。
而签收它的,只剩下最后五人。
辛耶·诺赞、莱顿·修迦、安琪·艾玛、可蕾娜·库克米拉、赛欧特·利迦
前行前的最后一天。
管道口外,辛合上书页。
他没有看向管道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你一直知道我在这里。”
之前总能捡到的食物罐头,应该也是他放的。
辛的声音同样听不出情绪:“嗯。”
两个都习惯于沉默的人,交流起来总归有些困难。
“你之后想怎么办?”辛问道。
“这真不像你能问出的问题,送葬者。”
“对你而言,选项更少,不是吗,队长?”她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比起蕾娜,高桥樱知和辛更像是一样的人。
能力比一般的人出众,又没有坚定的信念。
送葬者。
要带着所有人的名字前行。
从一开始,就没有问怎么办的选项。
辛沉默着,算是默认。
“我要留下来。”高桥樱知最后说道,“不用担心我要怎么办,我们会在终点相遇的。。”
“嗯。”他应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制服上的灰尘,“再见。”
“再见。”
五架破坏神在清晨出发。
在蕾娜竭尽所能的后方支援下。
他们硬生生在军团的围攻中撕开一道缺口,朝着共和国疆域之外那片完全未知前方驶去。
他们离开后不久。
军团并未因所谓的“五年期限”而停止,反而以更凶猛的态势发起了总攻。
无数的战车型、斥候型、近战猎兵型”甚至出现了从未记录过的、体型更为庞大的新型号。
共和国不战而胜的幻梦被击碎。
围墙被破开。
蕾娜的叔父,那位在军部高层中唯一还保有些许良知和远见的将领。
他用自己的生命和全部政治资本,在最后的时刻为蕾娜争取到了一个名义上的“临时前线总指挥”的授权。
全线部队在芙拉蒂蕾娜·米利杰的强硬态度下,进入第一区外围。
硝烟第一次弥漫进白系种们呼吸的空气里,恐慌以惊人的速度蔓延。
他们在那里建立起了最后的防线,整个过程艰难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资源匮乏。
士气低落。
命令层层受阻。
贵族们还在争权夺利试图优先撤离。
蕾娜几乎是不眠不休,勘测地形、布置火力点,用手枪指着后勤官的脑袋要求给86发放弹药。
她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军团的知识,强行灌输给那些活在温室里的白系种。
蕾娜在燃烧自己。
空气中是焦糊味和血腥气。
在临时指挥所外,他们用沙袋和钢板垒起了掩体。
蕾娜准备返回指挥所时,目光扫过了不远处的一段断墙。
少女身上是有些破损的旧作战服。
与周围那些穿着相对干净制服的共和国军官格格不入。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看着快步走来的蕾娜。
眼前的少女身姿挺拔,一络发丝被染成赤红,和奥欧特画的公主猪完全不一样啊。
高桥樱知叫住了她,“……少校。”
蕾娜认出了这个声音,“凯耶?!”
“你需要一个尖兵,少校。”高桥樱知说。
“一个熟悉它们,并且不怕死的尖兵。”
军团的攻势好像永无止境,最终的战斗发生在一区的广场。
蕾娜的指挥部被迫前移至此,已无路可退。高桥樱知守护在最后一道屏障前,机体早已遍布疮痍。
左臂连同高周波刀早已无法使用,主炮管过热扭曲。
小口径机炮还在运作,破坏神脚下堆满了斥候型和近战猎兵型的残骸。
高桥樱变得沉重,汗水混合着渗出的血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战斗面板】上警告信息疯狂闪烁。
机体结构完整度已经低于20%,多处线路短路。
“凯耶!右侧!新型号!高速接近!它的目标是指挥部!”
“撤退!撤退!”
高桥樱知没有听她的话。
拉动操纵杆,残破的机体转身,用仅存的右臂挡住了那道冲向指挥部掩体的光束。
身体狠狠掼在座椅上,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温热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撤退!凯耶!我说撤退!”蕾娜不顾其他人的阻拦爬到掩体上方。
真是笨蛋啊。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知觉同步。”
这是高桥樱知第一次主动接入链接,“……少校……”
“凯耶!坚持住!我……”蕾娜带着哭腔。
“炮击覆盖。”
蕾娜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不行!绝对不行!”
“……炮击覆盖,和那家伙……一起……”
“……我可不想变成牧羊人。”
高桥樱知的声音越来越弱。
同步链接的那头陷入死寂。
蕾娜站在掩体上,泪水无声地滑落。
但脆弱只在她脸上存在了一瞬,痛苦被坚毅所取代。
她理解了。
这是凯耶·谷家最后的选择,也是对她最后的信任。
她不能辜负这种信任。
她缓缓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声音透过全域通讯频道传出。
“所有炮兵单位听令!坐标Alpha-Zero-Nine!火力覆盖!重复!坐标Alpha-Zero-Nine!最大当量!立刻执行!”
数秒后,火力覆盖了那片区域。
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吞没了那架倒地的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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