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陈念念就被叫醒了。
而且,是被风慕予亲自叫醒的。
风慕予毫不避讳地进了她的房间,站在床边,低头打量她,笑着威胁说:“再不起床,我就这么带你进宫。”
陈念念吓得立时苏醒,跳下床,不知该先穿什么。
作为选妻宴的最后赢家,她今日需同风慕予进宫面圣,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样样都要仔细,不能像平时一样邋遢。
她不怕丢了风慕予的面子,也不怕后宫众人刁难,怕只怕,她曾经的哥哥,当朝皇帝,是个处女座的龟毛!
风慕予为陈念念带来了两个丫鬟。
“左边的叫小桃子,眼睛看不见,但人很机灵,服侍过公主,懂得宫中的规矩,右边的叫白露,做事谨慎细心,对整个京城都十分熟悉,以后,她们就跟在你的身边。”
“好。”
陈念念一直担忧着小桃子的去向,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身份开口询问,现在风慕予直接将人送到她的面前,她当然欣然接受,不可能有一点嫌弃。
她看白露也觉得有些眼熟,结合她的名字,直觉白露就是那日守在木门外,白色纱巾蒙面的武功高手,想来昨晚的事让风慕予生了忌惮,特地安排了一个得力下属保护她。
甜橙、小桃子、白露齐心协力,对着陈念念一番折腾,终于将她折腾得人模人样,出房间时,成功看呆了风慕予。
皇宫嘛,陈念念其实熟得很。
风慕予也知道陈念念熟得不能再熟,没有多废话和她交代什么规矩,直接牵起她的手进了宫。
时隔多年,陈念念再见昔日大哥,仍习惯性地低头,挺胸,并腿,衣领整理得一丝不苟,生怕他挑出一点毛病。
但皇帝完全没有挑剔陈念念,并且二话不说给了一大堆赏赐。他一遍又一遍地打量她,面上微带愁绪,语重心长地对风慕予说:“你既已作出选择,无论怎样,朕绝不会干预,但希望你终有一日,能够从过去中走出来。朕与皇后视你如亲子,希望你能够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
陈念念知道她大哥和大嫂对风慕予是真的掏心掏肺般的好,但她大哥这话不就是在暗示“你找到的只是个替身,我们希望你能早点把这个替身扔了,好好过日子”。
那一大堆赏赐,瞬间就不香了。
离开皇宫后,风慕予亲自送陈念念回陈府。
陈娉婷昨夜已收拾行李离开了榴花院,宫中传旨的公公尚未登门,她凭一己之力将陈念念被选中的消息传遍了整条街,如今正和陈家上下一起毕恭毕敬地等在大门前。
谁也想不到,毫不起眼的陈家马上要出一个将军夫人,更想不到,这个将军夫人,原本只是被拉来凑数的。
陈家上下除了陈娉婷外皆诚惶诚恐。
他们从陈娉婷口中得知了风慕予真实的脾气,知他杀伐果断,冷情冷性,连皇家的面子都不给,他们这些无名小卒万一哪里伺候得不好,惹怒了他,怕是要当场小命不保。
陈家主母最是愁云满面,提心吊胆。
她并非陈念念的生母,十年前得知陈念念的存在后,不但不允许陈念念认祖归宗,还唆使陈家老爷苛待陈念念,使得两姐妹在边城无人问津,生活困苦。要不是自己的女儿逃跑,牵连到了陈家的兴亡,她绝对不会同意陈念念进京。
虽然她准备了丰盛的宴席迎接陈念念回府,斥重金连夜装修了陈念念先前居住过的小院,为陈念念置办了各种首饰衣物,对着陈念念笑脸相迎,但陈念念若是有心报复,特地向风慕予告了状,以风慕予的手段,她恐怕下场凄惨。
众人灼灼的目光中,风慕予牵着陈念念的手下了马车,礼仪周全地进了陈府。之后,无论是正厅寒暄,还是桌上用膳,或是院中漫步,他都表现得神色平静,语气温和,时不时冲着陈念念微微一笑,如同暖风拂面,令人沉醉。
与传闻中的冷面杀神形象截然不同。
陈家上下:“将军大人风度翩翩、清新俊逸、出尘脱俗、温文尔雅、温润如玉、气宇非凡、文质彬彬、虚怀若谷、高风亮节……四小姐的小道消息果然都是骗人的!”
陈娉婷:“?”
闹腾一整日,陈念念终于在晚膳后送别了风慕予。
风慕予虽心中不愿,但实在找不出理由再留在陈府,更不可能像心中所想的那样,将陈念念直接劫回将军府。
他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她一遍又一遍,留下一句:“我会尽快定下婚期。”
我会尽快名正言顺地将你接回将军府。
没有睡懒觉,没有睡午觉,陈念念觉得今日自己累得够呛,一回到房间便歪身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
明明什么都不想去干,什么都不想去想,一片黑暗的视野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风慕予的脸。
他那对着其他人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在她面前露出委屈极了的神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不不不,想他做什么?
他们分开还不到一刻钟!
“姐,你睡了吗?”
陈思思轻声询问,蹑手蹑脚地推门走进了房间。
“没事,怎么了?”
陈念念下意识关心了一句,懒懒地坐起身靠在床头,望向陈思思,见陈思思低低地垂着头,脚步犹犹豫豫的,昏黄的灯光照在陈思思脸上,照出一片不同往日的阴郁。
早在陈府门前相见时,她就觉得陈思思的神色不太对劲儿,像藏着什么心事,想要对她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陈思思穿得干净整洁,面色红润,似乎胖了不少,应当没有受到陈家的苛待,那么,在烦恼什么呢?尤其在看见她和风慕予牵着手时,为什么咬紧了牙,像是在害怕什么。
她起身,问:“我是你姐,有什么事不能直说?”
“姐,我们离开京城吧。”
陈思思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眼中期许与忧虑交织。
陈念念不明所以:“为什么?”
陈思思复又低下头,避开陈念念的目光。
她同意和陈念念一同回京,因为边城生活太过不安定,想让陈念念过得好些,她同意陈念念参加选妻宴,因为笃定以陈念念的容貌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青睐,可现在,陈念念不但成为了风慕予的未婚妻,还和风慕予关系颇为亲密。
事情一下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心中一片仓皇。
她咬了咬牙,攥紧手掌,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借口,“我听厨房送菜的大叔说,你长得和已逝的长公主一模一样,而长公主对将军大人有恩,将军大人只是把你当成了长公主的替身,你嫁给将军大人不会幸福的,不嫁了好不好……”
陈念念皱了皱眉,忽而严肃道:“陈思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真实容貌,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瞒着我?”
陈思思面上一慌,手掌握得更紧,坚持道:“姐,我只是关心你,希望你能够幸福。你不是对我说,嫁人一定要嫁自己喜欢的人吗?但你根本不喜欢将军大人吧?我们现在逃出京城,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还来得及……”
陈念念听着陈思思肯定的语气,却捕捉到与语气不符的小动作,基本断定,陈思思很早就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陈思思劝她离开京城,大约与她的真实身份有关,但她的真实身份,恐怕早就被风慕予翻了个底朝天了吧?
没什么好顾忌的。
她蛮不在乎地说:“我不离开京城,你也无需害怕。”
劝退了陈思思,陈念念重新躺回床上,准备好好睡一会儿,忽又听见了一阵清晰的敲门声,无奈地坐起身。
陈娉婷直接推开房间门,大步走到床前,故意卖了个关子:“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陈念念果断表示:“我都不想听。”
“都是和你密切相关的消息,你还是听一听吧。”
陈娉婷见陈念念不按剧本走,只得主动道:“那我先说坏消息吧。才一天的时间,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将军大人根本不是真的喜欢你,你只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像那位已经死了的长公主,才被将军大人选中的。将军大人娶你,就是为了娶一个替身,用来怀念长公主。现在街上说书的,乞讨的,都在笑话你,说你以后一定会被休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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