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周徵声色俱厉的质问,兴庆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一名年轻男子从东厢探了个脑袋出来。
他一身文士打扮,脸上沾了一点孔雀石的青灰,肤色在神机营的一众糙汉中显得尤为苍白,眼窝下面是两个深深的黑眼圈,显然是熬夜熬的。他的发间原本插了一枝木簪,却因为忙碌头发散落了一半下来,显得蓬头垢面的,但他却全然不在意,盯着云昭昭看了看,大大咧咧道:“你就是云贵妃吧!来来来,等你好久了!”
毫无疑问,此人就是邴奕辰。他这副模样,倒是完完全全符合云昭昭想象中的古代科学怪人,化学大佬的形象。
她冲邴奕辰和善地笑了笑,但脚下却一动不动。
因为正前方被邴奕辰视为空气的周徵,此刻脸色已经铁青到了极点。
“本侯再问一遍!”他厉声道,“是谁允许将不相干的人带入军事要地的?!”
邴奕辰只好不情愿地解释了一下:“是我,是我拜托锦辉将云贵妃请来的。”
他说着斜睨着周徵,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作为神机营里的“首席技术顾问”,邴奕辰说话一向特别硬气。营里别说其他人了,就是连身为提督的兴庆伯也要让他几分脸色,因此他根本没将周徵的态度放在眼里。何况现在还是战事紧要关头,他也是为了大周能赢,甚至还觉得周徵是乱发脾气,在这儿没事找事。
云昭昭看见周徵在邴奕辰这里吃瘪,心情大好。
不愧是大周军中第一技术大佬,连脾气也十分符合技术大佬的调性。
见形势不对,兴庆伯连忙在一旁打起了圆场,赔笑道:“侯爷,云贵妃确实是老夫与邴大人请来的贵客,您瞧,这不是咱们因为熔金水的事情有求于人吗?”
“熔金水?那是什么东西?”周徵蹙了蹙眉。
兴庆伯笑呵呵地解释道:“据邴大人说,这熔金水乃一种从硫磺、硝石中提炼出的水状精华,厉害得紧,不仅能熔金断铁,一碰到人身上,还能立马让那处皮肤烧成碳一样,这难道不比咱们的那些火药厉害多了?”
他说着见周徵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侯爷,夷人奸险,换上了用西域金沙炼制的精铁云梯,咱们的火炮炸药也奈何不了他们,若是有了这熔金水,岂不是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拖到聂将军与独孤将军前来支援?
而这熔金水的炼制方法,正是先前云贵妃教予邴大人的。邴大人这次请云贵妃来,就是为了同她商量大规模炼制的改进之法。”
兴庆伯说完稍微定了定心,虽然素来没有后妃进入四大营的先例,但这次确实是事出紧急,毕竟一旦丢了城池,大周颜面不再,那些规矩守则又有什么用呢?
周徵闻言,看向云昭昭的目光似乎又多了几分探寻之意。不过很快,他便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将兴庆伯这看似合情合理的请求否决了。
“哼,不过是些许雕虫小技罢了。”他收回目光,看向兴庆伯,目光森然,“兴庆伯,神机营前脚才被人偷了火药,后脚便让不相干的人这么大喇喇地进来,你当军事重地是菜市场吗?你这个提督究竟是怎么当的?!”
“这这这……”兴庆伯语塞,只好“哎呀”一叹,不做声了。
“我再重申一遍,如今神机营混入了东瀛的细作,兹事体大,关乎军情,无关人等进出,不管是何理由,将一律视为东瀛的细作!至于对付敌军的方法,我自然会再想办法。”
周徵这番话是看着云昭昭与段锦辉说的。
段锦辉对他这一番逐客令置若罔闻,没有任何反应。他与邴奕辰交好,时常来营中寻他,久而久之也没人拦着他进出。
倒是云昭昭一听就又觉得他在指桑骂槐地骂自己,气得不行,在心里直骂自己好心全都喂进了狗肚子。
她气呼呼地瞪着他说:“武安侯!你也知道,兹事体大,关乎军情,身为三军统领,请你别再小肚鸡肠地将你的私人恩怨带入战场。细作?若不是担心大周将士数日的苦苦坚守化为泡影,担心城中的百姓,你当我稀罕出现在这里?”
周徵:“……”
见他神色微变,云昭昭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他,说:“武安侯请放心,等事情做成后,我立马就走,绝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碍你的眼!”
说完,她在兴庆伯惊愕万分的目光中,将周徵视为空气,步履姗姗地走至邴奕辰面前,行了个礼道:“邴大人,幸会。上次熔金水的事,多亏您博学多才,才得以将其重现。”
邴奕辰此人,乃朝中的怪才,不爱钻研经纶史书,偏生一头扎进了那不受正统读书人待见的炼金方术之道中。他为人洒脱随性,向来最恨官场上那些虚与委蛇的弯弯绕绕,对于瞧不上的人,哪怕是皇帝太子也不愿给好脸色。
之前见到段锦辉拿来的炼“熔金水”的方子,他便眼前一亮,如获至宝,对这位传说中风评极差的云贵妃更是在心里将其引为知己,如今见到见到云昭昭对周徵的态度后,便更觉与她投缘。
他笑了笑,连忙说:“贵妃谦虚了,若没有您给的方子,邴某就是再能耐也炼不出来那以柔克刚的神奇之物。况且贵妃虽为女子,却为人通达,比起某些冥顽不灵,自以为是之人,更是不知高了多少。”
说罢他也无视了周徵的黑脸和警告,自顾自地将云昭昭邀请入自己工作的屋内。
兴庆伯见着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个人,简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侧那位“冥顽不灵、自以为是之人”,结结巴巴地说:“侯爷,要不……”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见周徵冷着脸朝邴奕辰的屋子走去,兴庆伯只好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邴奕辰工作的地方乃东厢最大的一间屋子,云昭昭一踏进去,便发现屋内烟气未散。
屋子很大,像是将东厢的几个房间打通了,靠墙处一排排木架层层叠叠地挨着,上面摆满了陶瓮瓶,里面盛着各色矿石与不知名的粉末,墙角处的几只大麻袋中是硝石、硫磺、木炭等常见原材料。
屋内的地面上铺设着防火的石砖,屋子正中央专门有一处炉子,炉口还泛着余温,旁边的桌子上又有一排排大小不一的陶瓷瓮,旁边坩埚、银勺、琉璃试管错落摆放,已经颇具颇有后世化学实验室的雏形,角落的一张小案上堆着凌乱的书卷纸张,其中摆在最上面用镇纸压着的,就是先前她写给邴奕辰的那份“熔金水配方”。
她和段锦辉在邴奕辰的“实验室”里转了一圈后,见周徵和兴庆伯也跟了进来,便挑了挑眉,不客气道:“武安侯这是何意?就这么担心我在这里使坏?”
周徵已恢复了平静,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既然贵妃是邴大人请来商议改进熔金水制法的,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商量吧,商量完后就立马随我回宫!”
“只怕侯爷等不起,要改进熔金水的制法,有许多东西我也不清楚,非得在这里看着邴大人一步一步操作才知道怎么改进。”云昭昭说。
她说的也是大实话,之前王水的制作方法是她凭着记忆写的,中间很多流程和细节多半是邴奕辰凭借着丰富的经验试出来的,况且古代的这些器具她也不甚熟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谁知她这一番话却将周徵彻底地点炸了,他大步流星地逼近至云昭昭的跟前,微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警告道:“云贵妃不要得寸进尺!不行就现在随我回宫!”说着便伸手抓住云昭昭的手腕。
手腕一瞬间被宽大的手掌紧紧包围着,多年习武累积下的厚茧磨得她有些痒,灼热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烫得她整个人也跟着热了起来。
云昭昭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周徵更紧地攥着。
“放手!”她红着脸斥道。
“不放。”周徵坚持道。
“你给我放开!”云昭昭又使劲抽了抽手,可周徵的桎梏却像铁箍一样,令她的一切反抗都成了徒劳,最后只得放弃挣扎。
邴奕辰终于看不过去了,气得啪地一声放下手中的陶瓷瓮,骂道:“武安侯!我邴奕辰这里,就算是先帝来了也得礼让三分!我警告你,贵妃是我请来的贵客,由不得你唐突!”
但周徵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只说:“不能让她在这里!”
邴奕辰之前见到云昭昭写的炼制王水的方子,就突然觉得自己是伯牙遇到了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早就想与云昭昭当面交流一番。现在终于得到了机会,却被周徵搅局,以他的脾气,哪里肯依,于是骂道:“为何不能?倒是武安侯你,身为臣子对贵妃拉拉扯扯,难道是还没在诏狱里蹲够?”
周徵脸色瞬间变了。
于是邴奕辰更毫不客气地指责道:“况且武安侯你这样对一名女子,未免有失君子风度。先前大家都奇怪为何侯爷这般地位长相,至今都尚未娶亲。今天邴某可总算明白了,就凭侯爷此举,正经官宦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你?难怪之前还对醉仙楼的花魁一掷千金,敢情是没人可以娶了。”
“噗——”云昭昭听到邴奕辰这番论述,忍不住笑了。
此人性格真当是合她的胃口,虽然话糙了点,但真的很解气。
她偷偷瞥了一眼周徵,只见他紧绷着脸,似乎在极力隐忍着怒火,连忙朝邴奕辰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打住,见好就收。
唯有兴庆伯吓得腿都在发抖,生怕邴奕辰惹恼了周徵,迁怒于自己,连忙劝道:“邴大人此言差矣,侯爷与陛下多年的情分,贵妃又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他也是担心贵妃在这里出事。不过,现在战势确实紧急,既然贵妃有这等奇才,如果陛下在场,也一定会以大局为重。侯爷,您就放心吧,老夫一定会加派人手,保护贵妃安全。您看要不……”
“闭嘴!!!”
未等兴庆伯说完,便被周徵咆哮般的怒吼打断。
“别添乱!已经够乱够烦了!你们到底还要我怎么样?!怎么样?!嗯?!”
他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地吼出了这句话,连带着将许多天里积攒的怒火与压力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数日未曾合眼的双目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所有人都被他的怒火震慑住了,混杂着硝石与草木燃烧气味的空气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怒火引爆点燃。
末了,见众人都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了,周徵抓着云昭昭的手腕,血红的眼底是深深的疲惫,“走,我送你回宫。”
云昭昭不想走,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忤逆了他的逆鳞。她知道周徵此时作为主帅和总指挥,身上承担了多大的压力。
赵昶几乎是撂下了全部挑子,躲在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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