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姈一头雾水:“无端端的,万大人何出此言?”
“方才我一直瞧着,你就往锅里搁了几个鸡蛋罢,谎称蟹肉,这不是欺客是什么?”
万闲言辞凿凿,捉住错处就不放。
原是因为这个,罗姈失笑:“大人恐未听真切,我将才说的是‘赛螃蟹’。”
她细细解释:“这菜本就是以鸡蛋来拟蟹的风味,可不敢欺瞒大人。”
章明达亦站起来:“这倒真是新鲜,鸡蛋还能做成河鲜?”
他接过盘子,拨弄两下盘中作配的□□,举到万闲眼前:“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是吧万大人?”
“食膏蟹可是要依着时令的,九月蟹肥,腊月里能一解相思,章某还要多谢罗娘子。”
眼见着章明达给对面帮腔解围,自个儿再孤零零诘问反倒痴愚,万闲只好忍着愠怒坐下,眉毛一横,冷哼:“那就尝尝,若是不像,一样要治你的罪。”
说罢,拣了一筷子在舌尖一抿。
细嫩、滑润,并着米酢的醇香,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但万闲是决计不会承认的。
他撇撇嘴:“不过尔尔。”
“唔……”章明达举著不定,细细回味,倏地眼睛一亮,“里头还添了腌蛋黄?”
“是了,章大人好灵的舌头。”罗姈颔首,“我这用的是承州府的腌蛋,口感绵沙,有它入此肴才可真正称为‘赛螃蟹’。”
“不错不错,仿得肖似。”
章明达盖棺定论,徒留万闲在一旁哑口无言。
他不明白,这章大人怎尽向着庶民说话?
此时,小春携着第三道菜慢步而来,高声唱和:“龙凤虾仁——”
“大人请用。”小春放下绘制着龙凤的青瓷碗,想到一会儿能敲万闲的竹杠,这嘴角怎么也掉不下来。
见小春藏不住尾巴,罗姈赶忙使了个眼色驱走。
自己则好整以暇,从旁亲自介绍:“此一道是今日的招牌,以龙凤团茶入肴,煨上上好的高汤,茶香沁里,堪配宫中御膳莲房鱼包。”
“嗬!小小厨娘好大的口气!”万闲嗤笑,“这龙凤团茶可是皇家贡品,便是相府也不过分得一二饼尔,岂是你一介市井小民随意取用的?”
他轻哂:“还是说,这又是什么‘假菜’,这贡茶也拿高沫替了?”
“龙凤虾仁如假包换,大人一试便知。”罗姈微微一笑,做出请的手势。
破落户就是破落户,装什么门楣。万闲内心冷笑一声,决意这把定要好好治她一个欺诈之罪。
让她好好长长记性,日后不敢妄图接触显贵。老老实实做些粗茶淡饭,喂那些哈巴狗下力足矣。
万闲用羹匙舀起一枚玉白的虾仁,并着茶汤一道送入口中,只是浅浅的一口,不得不说,真是清香入喉,回味悠长。
虾中有茶,茶中有虾,香气郁丽,经久不散……
罗姈无情地打断了他的回味:“万大人,如何?”
万闲骤然惊醒:“咳咳……”
罗姈追问:“是龙凤团茶否?”
“这个……”万闲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心里头直打鼓,他一介六品小官,哪里喝过龙凤团茶那样的珍品。
于是心虚地看向章明达:“章大人觉得呢?”
章明达玩味地摸摸下巴:“像……”
万闲心头一跳,该不会今儿真要在这儿折了面子吧,然章明达霎时转了口风,救他于危难之间——
“也不像。”
这种好茶他没喝过,章明达肯定喝过,万闲登时来了底气:“罗娘子还有什么话好说?可再要延请你们食行行首来断?”
章明达意味不明地笑笑,又咂摸了一口茶汤,叹:“唉,这茶入了菜,让人混淆,委实不好分辨呐。”
罗姈明了一笑,合着有人打着讹茶的主意呢。
也罢。
她素手一抬:“小春,上茶。让大人们再好好品品。”
小春悄声嗫嚅:“娘子……真要上啊?”
这龙凤团茶可是有市无价的宝贝,当初就顺手从家里“捎”了半饼,她们自己都不够喝呢,还要分给这两个混货!
“招待贵客,自然要尽心。”罗姈故意道。
言毕斜了章明达一眼,岂料对方还真是没脸皮,冲她隐晦一笑。
小春小心翼翼地奉上茶盏,万闲撇在一旁理都不理,心里已经在盘算着一会儿要怎么教训罗姈这等小小蚁民了。
章明达还在慢悠悠品香,末了抑不住开颜:“一杯神魂清,好茶好茶!”
满足了口腹之欲他也不再耍滑,直截了当给了万闲沉重一击:“仔细尝尝,罗娘子用的确是龙凤团茶不假。”
万闲脸上唰地青白:“这、这……”
这怎么可能?区区市井小民怎会用得起宫中贡品?
而罗姈却没追究他频频生事:“万大人,若再无疑虑,可传下道菜否?”
也不待其答复,罗姈拍手立召,小春顺势呈上最后一味——琵琶豆腐。
时人做琵琶豆腐,惯以火腿吊出咸鲜,但罗姈想这“鲜”之一字,除咸盐外,海味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是以这道菜罗姈选用了江瑶柱做芡汁,浇在外酥里嫩的豆腐丸子上。
软嫩的豆腐,弹牙的青虾,碰撞到鲜美可口的江瑶柱,混合在口中,一会儿一抿即化,一会儿在齿间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脆弹得厉害,口感极妙,鲜之至也。
章明达吃得欢,对面的万闲却是食难知味。
先前赛螃蟹和龙凤虾仁那两番闹腾都做了笑话,苦把他憋成个紫皮落苏,心头不爽利,哪还尝得出菜肴滋味。
这可全便宜了章明达,他吭哧吭哧兀自用个不停,不过他也奇道:“罗娘子,这豆腐丸子分个儿盛在这杯盏里是何讲究?”
一览过去,食具如春笋一般节节向上,依次排开,确然奇怪。
罗姈神秘一笑:“章大人用完,用手中玉著敲上一遍看呢。”
章明达是个好玩乐的性子,马上依言行事。
“叮、叮、叮……”
每敲一下,音阶层级递上,发出悦耳的脆响。
随着最后一声落定,室内忽而响起呼应之声。
初闻如野泉滴砚,细聆又如银珠走盘,继而幽幽淌出琤崆凤鸣。
章明达与万闲皆是乐中痴人,犹擅此道,四目相对,恍然难信。
他们沉浸其中,不敢妄语。
一曲毕,章明达抑不住开颜,又拾起筷子叮叮当当,方才拂过心坎的韵律在他手中即刻复现。
应着这曲调,逢莺步出香扆。
“新谱的《江水寒》让大人们见笑了。”她福身施礼,盈盈一拜。
“逢莺娘子妙手,真叫我教坊司汗颜呐。”万闲拱手作揖。
章明达还在研究,他奇道:“罗娘子,你这杯盏怎么做的,能发出如此纯净的音调?”
其实罗姈不通乐理,这些巧思俱都仰赖易礼帮忙实现。
她笑而不答:“章大人,怎么样,这琵琶豆腐是不是好吃又好玩?”
如循旧例,这席面上的第四道菜应安排龙凤虾仁才是,毕竟食材金贵又清口,拿来压大轴最合适不过。
但前几日逢莺专来寻她,说谱了首新曲愿来弹唱,她便想着莫不如改用琵琶豆腐作结,用“假琵琶”引出“真琵琶”,让食客们乘兴而归,似乎更有亮点。
“哎呀呀……”章明达笑得合不拢嘴,“我说这菜为何叫‘琵琶豆腐’呢,罗娘子诚不我欺。”
这真真假假的一出河鲜宴,既供美食又佐美乐,切切实实美到了章明达这般风雅饕客的心坎上,他斜睨一眼万闲,对方讪讪垂首,再不敢狂言。
罗姈大方表示:“诸位大人满意就好。”
“满意!满意!罗娘子一棹扁舟,我这肚皮都做了小池塘啦。”
章明达一番逗趣,引得众人齐乐。
不过很快,万闲便笑不出来了。
账台前,他大惊失色:“什么?这桌席面要六两?”
“燕云楼酒肉一巡至多也不过七八钱罢,你这是狮子大张口啊!”
罗姈一捋算珠,笑得月牙弯弯:“若是寻常食客,今日一桌只消六钱,但既是万大人亲至,小店当然要以最高规格接待。”
她掰着指头一点一点算给万闲听:“松鼠鳜鱼用的是如意楼的花雕,赛螃蟹用的是承州府的腌蛋,琵琶豆腐里的江瑶柱我珍中选珍才得那么一点儿。”
“更不要说龙凤虾仁,寻常我都是用龙井茶的,只有接待万大人您,小店才舍得用龙凤团茶啊。”
小春在一旁帮腔:“万大人身份贵重,小店必须拿最好的招待。”
一口茶能换十倍银,她还肉疼什么,现在小春巴不得万闲多喝几口。
“这六两我还没算乐师钱呢。”罗姈笑眯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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