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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

小说:

獠女

作者:

句沉

分类:

古典言情

石榴未拆梅犹小,风拨绿云露红朱。

时维五月,序属仲夏,正是农忙时节。

梧州,苍梧城外东北方向有一高山,因着当地丰沛的水汽,那山上常年云遮雾绕,因此被当地人唤作云盖山。

这云盖山远远看去端的是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但实际上那就是个没有丁点儿人气的魍魉之地——其山势险峻难以攀登不说,单就那些被漫山瘴气滋养出的毒蛇虫豸也够误入的人喝一壶的。

但这山的西南边却是有些不寻常的热闹,山脚是成片的梯田,被人种满了樱桃树,此时一大群人正在这樱桃林里热火朝天地忙着采收樱桃。

那歌声一阵一阵地从樱桃林里涌出,嘹亮得像是要试图唤醒这座沉寂了千百年的孤山。

这群来山里的不速之客不是什么寻常农桑客,其穿着打扮就与时下人颇为不同——这群人里,男子皆赤着两条胳膊,女子则都露着半截大腿。

这场面要是叫那些个迂夫子看瞧见了,只怕得气得当场破口大骂伤风败俗。

而这些人彼此相处间却十分坦然,丝毫没有觉得不对的地方。

盖因这群人并非中原汉人,而是仡佬人。

仡佬原是百越的一支,他们世代居住在深山岩洞之中,以捕猎野兽为生,因此又被时人叫作“峒人”音同“洞人”,意为穴居之人。

自平定天下后,唐王在各州颁布了多项羁縻政策,受唐王感化,这群过够了山里苦寒日子的仡佬人,在上一任峒主的带领下从这云盖山深处走了出来,落脚在此,像那中原人一样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

“都仔细着些,别把果子弄坏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面色阴郁的青年女郎,她头顶一枚似冠非冠的银质竖簪,上身着一件黑色对襟半袖,下配一条同色百褶短裙,身上满缀的银饰在烈日下流光溢彩。

这位看起来让人不好接近的女郎名唤覃蝉,正是这支仡佬人现任的头领。

至于为什么这些仡佬人愿意认这么个年轻女郎为首领,皆与仡佬人的旧俗有关——仡佬人世代供奉大祖母萨玛,因此尚还存着一些母系氏族的遗风,而这位女郎的母亲正是上一任的峒主,女承母业也是理所应当的。

年纪轻轻就如此的“位高权重”,照理来说覃蝉应该是春风得意的,但她此时焦头烂额的模样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覃蝉弯腰抱起一个装满樱桃的箩筐,疾步往骡车走去,此刻她只恨不自己能多生几只手、多长几条腿。

这是阿妈死后她继任峒主的第三个雨季,自武得七年阿妈领着五十七户溪洞部族下山编户入籍,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一年。

近年来寨里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原本说好的獠户只用交一半的租税,可自打两年前新刺史上任后,各式各样的苛捐杂税更是层出不穷。

因为日益沉重的赋税,寨民们早就怨声载道,指责下山是背弃祖宗,闹着要回山里去的声浪日渐高涨起来。

除此之外眼前还有一件难事儿正迫在眉睫——他们要在五日内给果子行交付两千五百斤樱桃,如今还有六百斤没交过去,今天已经是交付樱桃的最后期限了。

因为这事儿,这几天她基本上没能睡个囫囵觉,这不,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带着部众赶来抢收了,然而从早上到现在才收了三百斤不到。

她和城里许氏果铺的掌柜谈好了,若是她们能如期交付足量的樱桃,果铺就答应和她们寨子签订一份长期的市契。

如果能订下这份市契,那她们寨子未来好几年的生计都不必愁了。

想到这儿覃蝉面上的阴郁散去了几分,她想着鼓舞一番士气,于是朝众人朗声道:“大伙儿加把劲儿,许掌柜那边催得紧,咱得赶在日落前把这批果子送过去,等结了账我给大家伙儿带城里的好酒回来!”

埋头干活的人闻言都瞬间兴奋了起来,纷纷高声附和着称好,然后一个个的放慢了手里的活儿顺势闲扯了起来。

看见众人的反应,覃蝉有些傻眼。

就在这时,又有人一个不注意笑嘻嘻地掰断了好大一截樱桃枝。

覃蝉心里一着急,训人的话瞬间脱口而出:“你这杀才,做事仔细着点儿,上好的果树都平白让你给糟蹋了!”

见她发火,人群先是一静,但很快又更加热烈地嬉笑起来。

有回护那青年让她消气的,有明理指责青年冒失实则挤兑她小题大做的,甚至有拿她和青年打趣的……

年纪轻就有这么个坏处——别人容易拿你不当个事儿,特别是当你想管事儿的时候,仗着身份和交情来搅乱的就格外的多。

因为连续几日得不到充足睡眠,覃蝉本就有些头痛,此刻周围乱七八糟的声音让她越发难受。

理智已经濒临崩溃,覃蝉没忍住直接踹了个旁边嬉皮笑脸的男人一脚,“说说说!有力气扯些有的没的没力气干活是吧?都给我闭嘴!我告诉你们要这批果子日落前交不出去,明年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去!”

然后一边朝骡车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对着嬉皮笑脸的人挨个瞪过去,“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动作都给我麻利点儿!说的就是你听到没有!”

见她真的发了火,人群这才重新忙碌起来。

刚走到骡车边上,忽地一阵眩晕感袭来,覃蝉忙把手里的箩筐搁在地上,靠着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等稍微缓过来后,她这才重新一鼓作气抱起箩筐放到了骡车上。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转头就看见田垄那头来了乌泱的一团人,几个缠靛青头帕的汉子正抬着个五层高的竹篾食盒踏歌而来,领头人襟前银扣在烈日下能闪瞎人眼睛——正是她最不想见的人,她的亲舅舅覃磊。

“哟,这日头把樱果都晒出蜜了!”覃磊走近了随手揪下一串樱桃塞进嘴里,挥手让人将食盒放下。

他嚼吧嚼吧,将樱桃核往地上一吐,上前一把将盖子掀开,蒸腾的热气便裹着酸鱼香味窜出来。

他故意用竹勺敲打盛着五色糯饭的竹筒,“哎哎哎,大伙儿辛苦了!这都忙了大半天,都先停一停,停一停!等吃了饭再继续啊!”

这话威力那是相当的大,当即就有人松了手里的竹剪,接着便是好一阵窸窸窣窣下树的声音。

看着一哄而上的众人,覃蝉一时间只觉得难堪——上一刻她还在催工,转头她阿舅就蹦出来做好人了,倒显得她多刻薄似的。

“都别抢啊,大家伙敞开了吃,今儿个饭食管够、管饱!”覃磊站在田埂上指挥着人分发饭食,看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刚打了胜仗的将军。

覃蝉面无表情地盯着喧嚣的人群撇了撇嘴,不肖仔细分辨也知道,这会儿肯定又有不少人在说她不如舅舅会做人。

覃蝉眯眼望着中天的日头,心底有些狐疑,这才正午呢,他怎的就这么心急火燎地送了夕食过来?

眼见着还有那么多果子没收完,这不是平白地耽误事儿吗!

总是这样!有时候她不得不怀疑她阿舅是不是在她身上插了双眼睛,总能赶巧地拆她的台。

心里头的憋闷无处发泄,等对方终于说够了从田埂上退下来,她黑着脸迎上去,小声抱怨道:“阿舅!您也不瞧瞧日头才到哪儿,我这边儿正忙着呢!夕食什么时候不能吃,你怎的就非要这般着急忙慌的送了过来?”

覃磊从食盒里拿出一碟酸萝卜和一小碟酸鱼放在覃蝉跟前,拉着她坐下。

又拿了双筷子递给她,脸上笑呵呵的,全不拿她的抱怨当一回事儿,“你朝食没吃就拉着人下田来,你这般糟践自个儿的身体,我不照看着点儿,如何对得起你阿妈生前对我的嘱托?”

覃蝉忧心树上的樱桃哪里能有什么胃口,看着递过来的筷子也不去接,声音冷硬:“我不饿,不吃。”

覃磊直接将筷子硬塞进她手里,“你不饿,其他人忙活了大半宿也该饿了。你别不懂事,多少也陪着吃点儿,别扫了大家伙儿的兴啊。”说着他示意覃蝉去看正吃得高兴的众人。

覃蝉不说话了,只自顾自地拿着筷子戳着鱼眼睛。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用副关心的样子逼她!一旦她不接受就是她不懂事,就是她在耍小性子!

酸鱼发酵的臭味,混着周围人身上的汗味直往鼻子里钻,覃蝉盯着碗沿上一道黑黢黢的陈年裂痕出神,只当对方在放屁。

覃磊见她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起了几分火气,忍不住摆出几分长辈的架子,“小满蚕老麦低头,谁家不是天擦亮就往山坳里赶?”

说着他手指划过人群,“你瞧瞧,在座的这些叔伯婶娘、兄弟姐妹的,哪个不是撂下自家田地里的活儿来给你填果园的窟窿?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是喝露水就能活的蝉娘子?”

看着周围望过来的视线,他像得了什么助力,声音越发拔高:“你说说,这世间哪有让人空着肚子光干活的道理?你倒好,樱桃没摘完半箩筐,先寒了大家的心!”

覃蝉最听不得这话,直接将手里筷子重重一磕,筷身撞在瓷碗上发出脆响,四周扒饭的声响霎时停了。

她猛地起身,“怎的?难不成这果园的收成都让我自个儿吞了吗?”

接着她劈手从个黑脸汉子手里夺过他手里的酒葫芦,瞪了对方一眼:“这酒倒是香得很呐,摘粒樱桃都要揣着这劳什子,抿两口正好栽在树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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