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眼地打在街面，映衬出更刺眼的黄光，蒸得空气湿热。
兔兔牙女生顺着姜小海的目光望出去，看向很远的地方，和姜小海化成两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口，望了窗外好久。
“嘿！”兔兔牙女生轻弹了一下姜小海的太阳穴。
姜小海有被冒犯到。
兔兔牙女生笑着看姜小海，两只眼睛在镜片后睁得大大的，亮晶晶的。
姜小海摸着太阳穴，莫名其妙地看了兔兔牙女生一眼。
“你好呆萌。”兔兔牙女生咧嘴一笑，两颗大板牙露在上唇中间的位置，眼角化开一抹笑意。
“你说我傻？”姜小海也笑了一下，心想，“这种话术我还能听不出？转弯抹角地骂人傻瓜、呆瓜呗？”
兔兔牙女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随后又加上一句，“是可爱。”
姜小海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嘴，不知道这话怎么接，难不成接一句“谢谢”？
兔兔牙女生似乎没有放过姜小海的意思，半条胳膊搭在姜小海肩膀，从姜小海脖子前折过去，把姜小海的下巴和脖子包住，“外边有什么好看的，看咱班上哪个男生呢？咱班男生不在这一片，在B区，两栋楼，两个B，离咱们有五十米远，还隔了一座桥……”
姜小海一边听着，一边看对面，顾一一两条胳膊交叠着，身子悠悠地前倾，头发吹得比刚才凌乱了些，她好像有点累了，眯了眯眼睛，从窗户闪进去了。
看不到了。
姜小海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去。
兔兔牙女生撩着姜小海的头发，一圈一圈盘在自己手指上，“你头发很硬，又黑又硬，你染过发没？”
“没。”姜小海以前理发的时候，几乎每个理发师都夸她头发好，又黑又硬，一看就营养好，不用保养。
“那也没烫过？”兔兔牙女生的手在姜小海耳边飞速转动。
“没。”姜小海眼珠滑向眼角，盯着兔兔牙用手捏着自己的头发，不负责任地瞎鼓捣，兔兔牙好像在揪她的头发，一下一下，某一下会很疼。
“你干嘛呢？”姜小海有些生气。
“我在给你编辫子。”兔兔牙很认真地解释，抬头看了看姜小海的表情，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侧下脸，盯着姜小海发沉的表情，“生气啦？”
“嗯。”姜小海很正经地答应了一声。
兔兔牙学着姜小海的表情，又夸张了几百倍，把嘴角用力向下瞥，吐出一句同样的气话：“那我不给你辫了！”
姜小海可真谢天谢地，内心潜台词：“离我远点吧。”
兔兔牙是姜小海的同班同学，这一宿舍的女生都是姜小海的同班同学，高一分一个重点班和十九个普通班，姜小海在四班，四班是普通班，而顾一一的班级是一班，一班是重点班。
顾一一属于应考型选手，中考发挥超常，考到全城第六十名，比姜小海还先进一名。
如果不是那溜走的十个尖子生，顾一一兴许进不了高一（1）班，更不会在酷热的暑假获得尖子生免费补习的机会。
顾一一怎么突然变幸运了呢？
在姜小海心里，这是顾一一第一次超越她，位次排在了她前边。
顾一一超越她了。
姜小海心里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反而替顾一一感到开心。
顾一一以前好苦，被同学孤立，胳膊骨折，整天与教室后排的垃圾桶为伍，能嗅到学生扔掉的臭鸡蛋和腐坏牛奶的味道，夏天更有苍蝇飞来飞去，而顾一一只能抱着一本漫画书看，所有人都觉得她特立独行，都觉得她怪得彻底，不懂礼貌，不通人性。
可姜小海不这么认为。
顾一一只是太笨了，不擅长交集，所以在小学时，只能吸引一批同样笨笨的男孩，笨到一堆去了，上演了一部“梁山演绎”——一堆好汉和一个笨美人的故事。
姜小海觉得，上天有时候公平得离谱，给了顾一一这么姣好的容貌，像芭比娃娃一样，像在商店买的那种橡皮质感的芭比娃娃，有一套房子，里面有家具，可以洗澡和做饭，还可以遛狗和遛猫。
但同时，上天又给了顾一一笨脑子，不通情达理，学习差，人际关系居然也差，差到被全班女生孤立，最后连男同桌都觉得她怪异。
姜小海可太怜爱她了，如果再有一次美术课做小组作业的机会，姜小海还是会选择顾一一一组，再分配画色块的任务，姜小海会一直等顾一一求她帮忙，她也会义不容辞地把小组作业全包揽下来，画到吐血为止。
晚上，姜小海盖着夏凉被，在床上翻了个身，铁床嘎吱作响，姜小海做了个梦，舔了舔嘴唇，异想天开地觉得自己嘴唇上有铁腥味。
凌晨四点，全宿舍的学生被叫醒一次。
姜小海昏昏沉沉地从床上下来，还差点踏空。
她在箱子里翻着衣服，军训用的迷彩服，她没睡好，看什么都是迷彩的，在衣服堆里翻了老半天，才揪出正确的迷彩色。
“快快快！”
耳边所有人都在喊这句。
“快快——吹哨了——”
楼门外尖厉的哨声，一声接着一声，不把人骨膜震碎，它誓不罢休。
姜小海的鞋子有些潮，穿进去的那一刻开始，姜小海就觉得脚痒。
夏天这么闷，能穿一双凉鞋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在宿舍楼前的街道集合好，教练开始宣布任务：“所有人，把手机拿出来，放到队伍前面的盒子里！”
“报告，手机在宿舍！”
“那就回宿舍拿！”
那女生“啧”了一声，转身回宿舍，从一楼跑到六楼，再从六楼跑下来。
怜香惜玉，不存在的。
姜小海跟着人群，推推嚷嚷地回宿舍拿手机，从箱子里拿出一只小灵通后，姜小海心虚地压了压箱子，把衣服盖上去，心有余悸地从宿舍楼出去。
谁会想到，她还有第二只手机，一个步步高，是姐姐不要了送给她的。
这就是家里有第二个孩子的福利。
街道上摆了一排塑料盒，方形的，搁在地上，所有人围过去，把手机上交。
教练跨立，站在一旁，一双两眼监视着人流，“可以给手机做个标记，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连高一都没上，拿个手机做什么？一个个都近视眼，弯腰驼背……”
姜小海后来细细想了一遍，教练的独有PUA能力，会让他们一点一点完全习惯，顺从，再到听不到PUA就觉得耳朵痒，要天天见一面教练，以确保教练的PUA能力没有退步。
“小灰灰……”兔兔牙从教练身边经过时，轻声说了一句。
教练循着声音扭头看了兔兔牙一眼，带着家乡的方言，惊讶地问兔兔牙：“你嗦什么？”
兔兔牙弹了一个响舌，风一样地飞回队伍。
教练开始挠脖梗，脖子后边那块，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别开我玩笑啊！不然明天加训。”
姜小海倒好奇“小灰灰”是什么梗？兔兔牙为什么和教练关系那么好？
兔兔牙放完手机，站在队伍第一排，戴着眼镜，眼镜片上很油，兔兔牙的脸也很油，上唇不停蠕动着，要包住那两颗大板牙。
如果大板牙能覆盖掉，或是敲掉两毫米，兔兔牙看起来会很完美，像电视里的“阿奴”一样。
难道教练是兔兔牙的“唐钰小宝”？
这年龄也差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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