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马首,感受着身后男人孔武有力的胸怀,这具年轻而有力的身躯,果然不是刘邦那具形若枯槁的躯体可媲美的。
她前世二十岁便嫁给能给她当爹的刘邦,那时,她还是一个知书达理、贤惠能干的女子。他相信父亲的相面之术,相信刘邦乃命之子,她只要做好她的贤内助,辅佐他登上皇位,便可以享尽世间荣华和尊崇。因而她虽从一个千金小姐嫁入家徒四壁的刘家,她毫无怨言,为他奉养父母,生儿育女。
那日,刘邦出门在外,她独自一人带着女儿,背上背着还在襁褓中的儿子刘盈在田间劳作。她抬头看向天空,火辣辣的烈阳照在头顶,发出刺目的光芒,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她抬手蹭掉了额头的汗水,继续弯腰锄地。
曾几何时,她连清晨的露水都不必沾染。在吕府的后花园里,她最多不过执一执团扇,指尖碰到的永远是光滑的竹柄,或是细腻的宣纸。如今这双手,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泥土,虎口处新磨出的水泡叠着旧茧,握着锄柄时,总会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背上的盈儿很沉,捆缚的布带勒进她的肩胛,每弯一次腰,那力道就仿佛要嵌进她的骨头里。她记得未嫁时,母亲总笑她连个锦囊都嫌重,如今背上负着的重量,在田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竟也习惯了。
突然间空中一团黑云压过,方才还放晴的天空瞬间大雨倾盆,吕雉一只手拿起农具,一只手拖起女儿向家的方向一路狂奔。雨后的田间小径泥泞不堪,吕雉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背上的刘盈被颠得小声啜泣,女儿牵着她的衣角,鞋袜早已被泥水浸透。
雨水顺着吕雉的额发淌进眼睛里,涩得发疼。她腾不出手去擦,只能用力眨眨眼,任由那水珠混着汗水,沿着她晒得微黑的脸颊一路滚落,最后消失在粗糙的麻布衣领里。
“娘,我走不动了……”女儿扯着她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
吕雉停下脚步,喘了口气。她看着女儿沾满泥浆的绣花鞋,那是她最心爱的一双,如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她想起自己做姑娘时,鞋袜上连一丝尘土都不能沾,否则定要遭嬷嬷念叨。
“再忍忍,就快到家了。”她声音沙哑,伸手想摸摸女儿的头,可看到自己指节上干裂的口子,又默默收了回来。
雨更大了,不得不把身子弯得更低,用自己单薄的背脊为盈儿挡去一些风雨。这个姿势让她想起未出阁时,先生教她行礼的姿态,那时她只需微微欠身,裙摆纹丝不动,环佩清脆。如今她整个人几乎对折,像个老妪般佝偻着,每一步都踩进黏腻的泥里,拔脚时发出“噗嗤”的声响。
就在离家门还有十余步时,她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泥地里。危急关头她侧身用手肘撑住地面,护住了背上的婴孩。女儿吓得哇哇大哭,刘盈也受惊般啼哭起来。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湿透的衣裙紧紧裹着双腿,试了三次才勉强站稳。
踏进家门时,公婆的埋怨声已从正屋传来:“怎的这般迟?饿煞人了!”她顾不得拧干滴水的衣裳,先把刘盈解下查看。见孩子无恙,只是襁褓边缘沾了泥水,这才松了口气。
灶房里,清晨出门前码好的柴垛泛着潮气。她蹲在灶口前,握着火石的手微微发抖。一连打了七八下,好不容易引燃的火绒,刚凑近柴堆就熄灭了。浓烟顺着灶火口流向了整个灶房,背上的刘盈被呛得哇哇大哭,一向坚韧的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泪水顺着她被烟火熏黑的脸蜿蜒而下,冲出一道崎岖歪扭的沟壕,她却生怕惊扰了公婆,死死咬住嘴唇,把呜咽声闷在胸腔里。
忽然,院门吱呀作响。她慌忙用袖子抹脸,没等她站起身,刘邦洪亮的笑声已踏进院落:“夫人,快来看我带谁回来了!”
烛火摇曳中,那个站在刘邦身后的少年,眉眼间竟有七分与刘邦相似。刘邦拍了拍少年的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日的收成:“这是刘肥,是我与县里曹寡妇所出,往后就养在咱们家。”
吕雉愣在原地,目光在少年与丈夫之间游移,最后落在自己沾满泥泞的裙裾上。她压下内心的怨愤,忽然挺直脊背,用染着烟灰的袖子慢慢擦净脸颊。
“既如此,”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盈儿正好缺个玩伴。”
当晚,吕雉将刘肥安置在西厢最暖和的房间,亲自替他铺床。
窗外惊雷炸响,照得她侧脸如玉石般凛冽。雨声渐密中,她攥紧袖中那块始终未送出的干爽布巾,那是她原想为丈夫更衣准备的。一滴雨水顺着睫毛滑落,她尝到咸涩的味道,她想过嫁给刘邦的这条路也许很艰难,没想到竟会这么难。
那日,一群吏卒来到家中告知她刘邦反了,且寻不到踪迹,要拿她去审问,便将她和公婆一同押入了大牢。
沛县县令曹德起初在门客“欲成霸业,必先娶吕雉”的撺掇下,曾千方百计地讨好吕公,欲娶吕雉为妾,谁承想被刘邦捷足先登。如今看着貌美的吕雉要被严刑逼供,许是不忍心自己心中未曾得到的那抹芳泽在严刑逼供中陨落,曹德便将逼供吕雉的差事交给了萧何。萧何与刘邦相识,他对秦王的暴政也颇有不满,便能理解刘邦揭竿而起的苦衷。于是在讯吕雉时并未用刑,只是走了个过场。
是夜,萧何走进曹德府邸,呈上吕雉的供词道:“大人,吕雉供词中说她并不知刘邦要反之事,因此不知刘邦的去向。”
曹德沉声道:“带吕雉过来。”
“可是,今日天色已晚。”
“去吧,本县要连夜审问犯人。”
萧何只得退下,命人去请吕雉。
此刻的吕雉正在牢中昏睡,突然间传来狱卒的声音:“吕雉,快快起身,县令要亲自审问你。”
吕雉被狱卒押至曹德府邸后,府中一丫鬟上前来,对狱卒道:“你先行离去,这里交给我了。”
吕雉被丫鬟带至一间厢房,却未见曹德在此。房中陈列着一只澡盆,澡盆内的湿气在空气中氤氲。
吕雉看向丫鬟问道:“这是何意?”
“县令念在之前与你父亲有过交情,欲放夫人离开,夫人先在此处沐浴更衣,而后便可归家。”
“姑娘此话当真?”吕雉闻言狐疑道,秦法严苛,刘邦叛逃作乱,当地县令若捉拿不力,可要被牵连重罚,他怎会如此好心?
“自是真的,县令自知难逃责罚,便想同刘邦一起举事,县令请夫人归家后,将这一想法告知刘邦。”
吕雉信以为真,点头道:“我回去之后,自会向夫君言说。”
吕雉躺在浴桶里,全身顿觉舒展放松,自嫁给刘邦之后,她已经好久未曾洗过一个舒服澡了。
沐浴更衣之后,吕雉正欲离开,丫鬟说:“夫人,县令令我为你略施粉黛,好叫刘邦知晓夫人并未在此受到虐待。”
吕雉闻言不便拒绝,便任由丫鬟为她描眉画黛。
她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突然变得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心中自是欢喜。
丫鬟又道:“县令要同夫人商议举事一事,还请移步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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