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家仆交谈时说的话让顾鹤卿反复想了很久。
娘不可能要杀他,毕竟他再怎么不济都是娘的骨肉。
回想起收到的那封书信上娘的亲笔落款,再想到那支派来接他的车队,顾鹤卿心中怀疑的对象落到了他娘的正室身上。那人姓柳,按照礼法,他得称他一声父亲,即使他们之间本没有丝毫关系。
现在一切都还是猜测,不管怎么说,他一定要回到京师。
他娘有四个孩子,没有女儿,都是儿子,娘百年以后,家产该有他的一份。即使那一份分得少,也足够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他要回到京师,拿到自己应得的东西,万万不能自甘下贱,在穷乡僻壤嫁给逃奴。
他必须逃出她的控制,并且还得反过来把她控制住,回京以后,才能有人为他作证,免得空口无凭。
“有山贼,有山贼!”
半山腰大槐树下,顾鹤卿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山贼?”
打着赤膊的农妇们面面相觑,倏而大笑出声。
“娃娃,你是不知道,咱们这宝箱山上,不可能有山贼。”头裹红发巾的矮壮农妇放下手里的锄头,蹲下|身,笑眯眯地问道:“是不是看错了。”
她话没说完,一个发丝斑白的农妇就一屁股把她挤开,凑到顾鹤卿面前:“小郎从何处来,家在何方,年方几何,可曾婚配。老妪家有一女……”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反应过来,争先恐后的挤到他面前,大声嚷嚷:
“我家也有一女!”
“还有我家,我家!”
“我家也有一女也就是我自己……”
“她们家的都丑,我家的女子俊!”
“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你才臭不要脸……”
半山腰的槐树下,一群赤膊赤足的农妇围着一个小郎闹开来,场面热闹得不行。
“好了,抢什么。”为首的红发巾壮妇提着锄头怼了怼地面,“你们说的不算,得这小郎自己说。”
此言一出,十几只眼睛齐刷刷望向顾鹤卿。
顾鹤卿的回答却驴头不对马嘴,“你们说此山是宝箱山?”
“对,是宝箱山。”红发巾笑眯眯地点头。
其余农妇跟着一起点头,神色和蔼。
对于颜色好看的小郎,人们总是有更多包容的。无他,赏心悦目耳。
“那山下的田庄岂不是姚家庄?”顾鹤卿惊喜地问道。
怪不得他远远看过去就觉得那田庄眼熟,申州宝箱山姚家庄,他小时候来过!
姚家庄处于群山环绕之中,位置偏僻,但是他爹爹的一位好友嫁到了这里,他便和爹爹一起来游玩了一番。当年这儿的老庄头还抱过他。
“这……”
农妇们面面相觑,神情颇有些犹疑,一时间竟无人应答,纷纷看向红头巾。
“是姚家庄没错。”红头巾拄着锄头,爽朗的笑道:“小郎来过?”
闻言,顾鹤卿一时欢喜得无以复加,双目蒙泪,心都快跳出胸口。
一定是爹爹冥冥之中在保佑他,这里竟然真的是姚家庄。只要找到当年那位嫁到这里的叔叔,他一定会帮他的。届时他借一点钱,再雇人拉起一个车队,就能返回京师。
想到这儿,他又想到了李四,不由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李四抓到,捏在他的手掌心里。
“各位婶婶请听我一言。”他说道:“我家在江州,半月前随车队前往京师探亲,没成想在途经安州时,被山贼掳走,今日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出虎口。”
他指着李四的方向,斩钉截铁道:“贼人就在那儿,请各位婶婶为小郎主持公道!”
荆楚一带农人淳朴好斗,他本以为自己苦苦恳求,她们必定出手,可这些农妇竟然不为所动,齐刷刷看向为首的红头巾。
红头巾转头对旁人吩咐道:“带他去见庄头。”
顾鹤卿急道:“再不去抓,她就跑了!”
没人理会他说了什么。
一个三十多岁的农妇站出来把锄头背篼丢给其他人,走过来背对着他蹲下。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有谁在背后大力推了他一把,把他推搡到了那农妇的背上,后者挽住他的腿弯,站起来就开始往山下走。
“我自己走,我自己走,放我下来。”
顾鹤卿羞红了脸,努力挣扎了几下,怎么也没法从农妇背上挣脱。怕再出现之前在庙里的那种尴尬场景,他只得无奈的待在她的背上。
农妇背着他迅速下山,周围的山林不断后撤,他回过头,眼睁睁看着李四休息的那块大青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气急败坏的蹬了下腿儿。
该死,错过了抓她的最好时机!
那人奸猾又胆大包天,还会武,错过此遭,说不准就再抓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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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三姐回来了啊,哎,怎么带了个小郎?”
“孟三姐,背上的是谁啊?”
“好俊的小郎,孟三姐,哪儿捡到的。”
被称作“孟三姐”的农妇背着顾鹤卿,沉默寡言的走回田庄,一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向她背上的小郎投以好奇的目光,再调侃两句。
顾鹤卿没处躲避,只能在她背上死死低着头,脸羞得通红。
又走了一段路,孟三姐把他背进一个宽敞的两进的院子,像驴车卸货一样把他卸下来。
“你就在这儿。”她甩下这一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顾鹤卿茫然四顾,打量着周围。
东西两侧游廊,北边一座五间三梁起架的大厅,中间一个大匾,写了“仁善堂”三个大字,檐柱上悬着“仁为福地一生乐,善作良田百代耕”木雕一副联,字书遒劲。
看着这幅对联,顾鹤卿突然想到,姚家庄的这个“姚”姓多半和河东姚氏有关。他熟读《姓氏录》,天下世家渊源倒背如流,这个对联分明就是河东姚氏的家训。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悠闲的女声,“小郎在这儿干什么?”
顾鹤卿急忙转头,一张浓眉大眼的脸霎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张脸本该很是端方正气,但一道从左眼角划到下巴的狰狞刀疤完全破坏了五官的美感,为她的气质添上一丝狠戾。
此人站在阶下,笑眯眯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顾鹤卿想了想,“我在等庄头。”
“我就是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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