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女官那双明艳的眼对视时，桂窈几乎不能把对方与那日宴席时的局外模样对应，实在是意外。
……无党无争。
原是陛下的人吗？可她隐隐觉得不对，这位女官带着朝臣们出现的契机卡得严丝合缝，正好，是在前面几位人汇合事了之后。
实话说，这种自知自明，却要演给别人看的动静，桂窈已经熟悉得过头了。
这位女官的心声过分平静。
桂窈不清楚具体该怎么配合，而在此之外，她还要保证车上几日的真实身份不被发现，诶，话又讲回来，桂窈略有思索：“大人是奉谁旨意？”
“方才已讲，臣奉陛下旨意，将所有涉案人员压回大牢，之后审问。”
“好。”
肩上的雨被掌着伞的男人用指腹，微微擦干，桂窈弯腰行礼：“如此便好。”
“只是我的几名侍卫们皆因当年时疫，脸部溃烂，桂家救几人于水火，诸位便留下护我周全。”
“人不尊己，则危辱及之矣，还望大人们宽恕，让侍卫们仍戴面具。”
闻言，面前诸人神色各异，李御史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便见女官一口应下，而邱老蹙眉，目光看见女官手中的令牌，便也默许。
“拿下！”女官厉声道。
禁军的队伍踩着满地如墨的水肃穆地向马车靠拢，桂窈的声音已故意让马车里的人听见。
只希望李皎与小九已然想好办法。
外面骑着马的贫月手心捏紧缰绳，在禁军靠拢之间，忽然，款款骑马横在马车前面。
只见她同样举起令牌，那禁军统领微微一顿。
他自然瞧见这位侠客脸上的面具是国师往日戴着的，便也如见国师。
霎时哐当当跪了大片。
贫月淡淡：“在下奉国师之命监督。”
“若是不验，怎知这护卫们是脸部溃烂，还是有旁的身份见不得人。”
女官呵道：“你倒是有意思，我手中的令牌是陛下所赐，怎的，国师大人是想对陛下不敬？”
“也罢。”桂窈略显愁容地望着女官身后的几位老者，半晌，垂眸站在女官面前，“便让这位国师府的大人进马车里瞧瞧好，雨落得大，再淋下去，恐诸位大人也要染风寒了。”
贫月翻身下马。
车夫任灰垂着眸不动，非得贫月挡在他身前给他面具单手摘下，才亮着那双灰溜溜地眼睛眨了眨，薄唇微张，用口型笑道：“真厉害。”
贫月冷着脸给他面具叩回去了。
车帷拉开，贫月对着车里戴着与自己相同面具的人微微一怔，顿了顿，方低声道：“不可让人知道你的替身身份，你脱掉红衣，面具便与这位娘子换一换。”
李皎咬着唇点点头。
检查无误。
贫月转身勒马，回头淡淡道：“貌奇丑，恐灼大人眼。”
女官蹙着的眉渐渐松开。
“带走。”
...
马车被充公，马夫小灰也只能下车跟在禁军首领身后，那禁军首领轻轻嗤了声，落在雨里，旁人也只会误以为这遭抓人太轻易，让禁军出动实惹禁军不快。
也不全是。
上次抓过一次任灰，这次再抓，却并非只是演戏。
安朝有设大狱于宫中，六座牢房，皆关押着国之重犯，由皇帝直接对接，任北袭便是关在此地，此地深处地底，长阶上的大门为唯一出入口。
据说陛下曾经也被关进来过。
桂窈眨眨眼，这是不小心听见李皎这样讲的。
这一堆人里妇孺竟占了大半，女官将他们与邱老几日隔开，那位眼盲的陆府尹并未跟下来，忽闻邱老苍老道：“找些衣物给几位夫人换上罢。”
李御史并未做声。
女官挑眉：“陛下有言，若是这几人交不出任将军，那便都杀了。”
桂窈后颈一凉。
周围太吵，长阶约莫走了五分钟方才到了底下，数十名禁军模样的人应该是这牢狱中的狱卒角色，狭小的路径里唯一看得见的是深色的牢房岩壁，没有栏杆，没有网状，而是除了门口便全封闭的牢房。
牢房里关着的人伺机而动。
他们的到来动静颇大，桂窈微微蹙着眉，在女官一声令下后被带进了最里面的牢房，而走进这个漆黑的暗室里，却能看见更里面的一扇门前有烛火被点亮。
那坐在牢房门口的面具男子笑意执笔：“桂家娘子，将军夫人，亦是李家徐家亲眷，皇后妯娌，桂窈。”
桂窈看着递给自己手上的字条，回首时，微微紧绷肩膀被男人的手安抚住。
“镖旗将军之子，兄长斗南一人却先天残疾，母亲女中豪杰如今信佛多年，任北袭，男，籍贯衔玉城，年二十六，与妻子桂家女可谓天赐良缘，绝配。”
笔落，男子微微拱手，意欲请二位入内。
可桂窈微微张开唇，想说的不是逗趣他，为何任小将军的字多这样多，长睫下，只落在被舅母揽在怀里的李皎。
面具男子不笑了。
“你担心我会做什么？”他的手微叩在桌面，黑衣下，隐约可见里面的浅色湿衫。
桂窈冷静了片刻，方言：“她心良善，莫要再骗她。”
他闻言倒是不怒，讲出口的话却隐约带着点本该是他这个年纪的天真。
“我是她的人，她教会了我如何爱人，我便教她如何骗人，这不好吗？”
桂窈听不见他的心声。
一旁的任北袭将桂窈拉住，垂眸，低声问道：“在旁站会，可好？”
桂窈让路。
下一位是戴着马车上本来准备着的面具的小九，两人面具相对，他提笔道：“你与国师，倒是分外不同。”
小九拿到的纸条上是空的。
他歪了歪头，末了，道谢一声，先进牢房里蹲着了。
只没多久，又走了出来。
“诸位姐姐，牢房里毛巾与衣服。”
徐卿好奇地看着这面具人从包里另外掏出的一封信，信上的“卿卿”二字是家里那位的字迹。
便先进牢房中逛上一圈。
以往她来过这个牢狱，却是为了验尸，今日之局，她也不明白为何要让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
总比隔得远远得担心要好。
李皎也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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