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果然便见他坐在她面前,神色未变,却似是连着魂灵一片片破碎,碎得鲜血淋漓。
他似乎总是执着于在她面前看起来“完整”,要像个正常男子,所以说话时总是压着声音,穿著总是严密而一丝不苟。他总希望她忘了他与寻常人的不同。
他一点也不知,倘若他不是与“正常男子”不同,李希兴许在发觉他的情愫时便已计划好要如何杀他。更不可能此后自己在不知不觉间,逐渐为他的破碎心动。
正如此刻一般。
只是这次不知为何,心动之余竟还有一丝钝痛。
温逊垂着眸,一丝一点地收拾好自己。他的手正紧攥成拳在茶案上。
忽的覆上一抹温热。他怔然抬头。
她正牵着他的手。就那般轻柔的,似冲动又似胆怯地牵着。
他脑中霎时清空作一片空白,听她柔着声,近乎撒娇道:
“你别气我……或是,只气一小会儿……好不好?”
见他半晌没回应,李希莽上去的勇气便有些散了,正要松开手却突的被他紧紧攥住。
他依然不肯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想想正事,想想大局。
“陛下……”他终于道,“你当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好不容易开了口,却似有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李希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盯着被他攥紧的手,瞧见自己一根大拇指正不受控制地、不自主地在他白玉般的指节上摩挲。
她忙醒神,一瞧他还垂着头似乎并未意识到她做了什么,正松了口气。
恰巧他忽的便抬眸撞进她眼中,她一愣,见他脸上的挣、扎霎时心口一紧,顿时正色。
“陛下是知道的……我们这种人,与他们不同。”他说的极为艰难,每一字都是一道伤口,每处停顿都是洒下的盐,“可你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同。”
李希觉得自己是知道的,前世她没少被强行增补过生理知识。但下一刻她便知,他所说的不同是另一回事。
他笑得凄惨。
“我们这种人,对陛下来说或许是没滋没味……不能讨你欢心,可是陛下,恰恰是如此,我们也意味着安全……”
李希一愣,他的话似是当头一棒。
她惯于谋划,惯于运筹帷幄,却鲜有的在此刻忽觉这一步或许全错了!
她的智计与心志都让她习惯于将自己放在主宰的位置,因此反而比寻常女子更不能忍受被左右与掌控。
所谓宦官制度,其根本就是从前的男帝,想要世间都将他当做唯一主宰,宫中女子都是男帝一人的资源,是他取之不尽的收藏与私库。
然而这世间只有女子可以是资源、是物件,凡是男子都与生俱来是这些物件的主宰。
于是男帝便创造了宦官,用一出宫刑,毁去那些男子作为主宰的“资本”,他们便顺理成章也被重塑为男帝的工具,变成只比名为女子的物件们,再高一丝的物件。
再也不能妄图越过他“使用”他的宝物。他以此为根基,在他的王国之中再造“王国”,仅留他一人作主宰之上的主宰。
如此种种,身为女帝的李希并不需要。可她却忘了,如今她成为帝王,自己便也成了这宫中唯一的主宰。
而其它的女子呢?
其它女子依然是“资源”,依然是世人眼中可以被以力制服,轻易“占有”的物品!
她一人的转变远远不足改变她们的处境……
叫停宦官制后,所谓健全的男子们入宫补充宦官的位置,于名义上他们都属于李希,都只能侍奉她、讨好她,断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可这宫中的其它女子呢?她们会不会成为他们眼中的羔羊,供他们肆意挑选的货品?
她自然可以下令严禁。可是会有用吗?能够杜绝吗?所谓健全的男子们的暴虐无知、难以自控的本性,能够凭借她一人的权力就杜绝吗?
温逊见她神情便知她听懂了。他正要松开手,却反又被她一把牵住。
“我不是不能朝令夕改,也并不执着于帝王一言九鼎的声望,但我如今不能反悔。”她定定地望入他眼中道,“祖母那边我需要有个交代。”虏隶的事,既然动了世族利益,便也必须让明党出血。
如今的朝局,是她在其间艰难平衡。
温逊会意了,艰难地闭了闭眼,忽然生出一抹惨淡的笑:
“此事,无论如何陛下也不打算收回成命,是吗?”
她收回手正了正脸色。
他的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在骤然间消散,却在心里长久地停留着,停留着,仿似要停留到此生尽头。
“你说的的确有理,但那都只不过是你反对朕取缔宫刑的理由之一。真正让你愿意舍弃这一丝情意也要保全的,岂是宫中女子安危?你只是在利用朕所在意的,去保全你所在意的。”
温逊并未想过能瞒住她。他眼眶泛着红,双眸光晕粼粼,如碎裂的琉璃,看上去有些可怜。
“陛下说得是。比起宫中女子安危,臣更在乎少府的未来。”
但对此李希其实并不能理解。
“为何?你是卫尉、是武周侯,虽是……宦官之身,却也是明党之首,你底下那些官吏是最清高自傲的,尚且听从你、跟随你。难道你会怕少府一旦不再多数是宦官,后来者会不听你号令吗?取缔那等刑法,何谈动摇少府根基?”
温逊却抬眸,眼中有一丝李希看不分明的怆然。
“陛下会有此问,可见是并不知我们这一类人的。一旦取缔宫刑,这一任的少府宦官,便是世间最后一批‘残缺之人’。”
他惨笑:
“听起来像是希望是不是,像是这世间变得越来越好?我也心知如此,可我有私心。我的同伴、与我朝夕共处的属下、同僚,我们背负同样的屈辱走到如今,唯有彼此能互相理解、相互依存。我不能让他们成为最后一代牺牲品。”
李希听懂了,却又难以接受:
“那你便宁愿此后仍有一代一代新的牺牲品,只为了你在意的这些人不那么孤单?”
他似乎难以接受她戳破这本质,又一次陷入自厌。但李希知道,这自厌并不能让他改变主意,他早已习惯了自我折磨。
她轻叹一声。
“罢了,我说你做什么,我也并不是在做好事。”她自贬似地安抚他,“说实话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