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铺面

沈珣伫立在雪中，步履纹丝不动，暮山以为他和以前一样，并不想主动，于是便讨了个没趣，在心里一边怪自己多嘴，一边怨自家公子是个榆木疙瘩。

谁知他正在想着的当口，沈珣却抬步向林芷漪走去。

来旺抬头向上看看，搓了搓手，哈了两口热气，将手拢进袖子中道：“晓得了！姑娘放心，待天晴了，我一准去打听。”

雪沾湿了林芷漪的睫羽，她点头应声道：“那就有劳你了。”

“姑娘这说哪儿的话！您快些回去吧！这京城的冬天真冷。”正说着，来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见林芷漪却仿佛依依不舍似的，还在盯着那个铺面打量，眼中显露满意之色。

她在脑海中渐渐浮现自己的香露铺子，里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样子来。不由自主会心一笑。

林芷漪的神色落在沈珣眼里，他顺着目光看去，隐隐猜到一点她的心思，淡淡弯了弯嘴角。

“林姑娘？”沈珣清朗温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芷漪一怔，闻声转过身来，玄色鹤纹的斗篷映入眼帘，地上的雪沾湿了他脚上的靴子，一身靛青色棉袍更衬得他面容如玉。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沈珣。这京城也不大嘛！

她敛了敛袖子，礼貌道：“沈公子，这么巧。”

沈珣微微一笑，“天寒地冻，林姑娘怎么出门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如有，需要帮忙的话，我和暮山也略尽绵薄之力。”

一旁的暮山连连点头，难得公子此番主动，总算开窍了。

林芷漪忙道：“多谢沈公子，不过并非有什么要紧的事，只不过出门的时候雪还未下。”

沈珣颔首，好奇地问道：“我刚刚看见林姑娘一直在打量那间铺子，沈某有些好奇，敢问为何？”

林芷漪并不想把自己打算谋一间香露小店的心思透露给沈珣，于是便掩饰道：“只是偶然路过，见旁边都是胭脂水粉、绸缎庄，这间位置绝佳，却空着，也有些好奇罢了。”

沈珣也转头看了看，“那原先赁给了一位做琉璃器皿的西域商人，小楼后面还有一个院子。他做的器皿样式新奇，很是独特，生意兴隆。后来他喜欢上了西街一家酒肆的掌柜娘子，便舍了这手艺，和那位掌柜娘子喜结连理，一起经营酒肆去了。”

“竟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一层事情在里面。”林芷漪忍俊不禁，“不过，你说他之前的器皿铺子生意兴隆，现在因为和酒肆掌柜成亲，便舍弃了，岂不是可惜？”

沈珣若有所思，点了点头，“的确可惜。所以我也一直没租给别人，怕他反悔。”

林芷漪意识到了什么，眼底难掩惊讶之色：“这铺子是你的？”

暮山插话道：“呀，林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家公子在全国各地的产业都可多了，这间小小的铺子算什么？您可千万不要以为他只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我们公子跟随王……”

见沈珣神色不悦，暮山只好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林姑娘看好了这间铺面？”沈珣问道。

林芷漪略微迟疑，接着爽快地点了点头。这个地段、铺面大小，她当真是一眼就看中了。不曾想天底下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本来还想让来旺去打听打听，正好上回香露卖给冯紫麟，她得了一笔银子。

可若是沈珣的，她反而不好开口了。

暮山笑道：“您是打算在京城置办产业？”他没好意思说是置办嫁妆，买胭脂水粉铺子，在京中很多姑娘家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一般没有姑娘家亲自来挑选的，都是家中主母或者委托管事。

沈珣却不以为然，他见林芷漪欲言又止，显然是十分心仪这铺面，却又不完全放心对自己说实话。于是便道：“这会子雪有些大，若林姑娘无急事，不妨去前面那家酒楼坐坐。我熟识掌柜，有个雅间视野尚可，也可暂避风雪。”

林芷漪想了想，点头应下。

来旺等人在一楼喝酒暖暖，墨香和暮山跟着两人上了楼梯。

林芷漪和沈珣在桌子对面坐下，位置临窗，外头已然雪花纷飞，将街市上的喧嚣掩盖，对面的一座座房子屋顶也变得雪白。

“公子、姑娘，您二位的杏仁牛乳茶！”小二端上来热茶和果子蜜饯，茶盏上热气氤氲，林芷漪喝了一口，只觉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多谢林姑娘愿意和我坐下聊聊。”沈珣语气坦然。

林芷漪放下手炉，哑然笑道：“这有何可谢的？”

沈珣笑了笑：“你好像一直对我很避嫌，即使你我有婚约在先。难道沈某就这么让林姑娘拿不出手？”

林芷漪嫣然一笑道：“沈公子不是拿不出手，是太拿得出手。不过是在保宁侯府露个面，就有诸多千金闺秀放下矜持也要奉上荷包。倘若让她们知道，我会成为众矢之的；若最终未能和你成婚，我会成为京中笑谈。芷漪没有那么好的家世，唯有寡母幼妹，有时也是自保。若让沈公子觉得不自在了，还请见谅。”

沈珣明白过来，也忍俊不禁，半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上次从保宁侯家回去，紫麟就一直怪我，说是我连累他被砸。我听说，我那母亲前几日去了一趟荣国府，你可是见到她了？”

林芷漪点头应了一声，“是。”

沈珣看了眼窗外的雪景，寒意掠过眼眸：“她说了些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都是寻常的寒暄。说了这些年的难处，还说……”林芷漪犹豫了一瞬，接下来还是仔仔细细将柳氏当日所言，包括允诺明年早日择良辰吉日让二人成婚一并说了。

暮山在一旁听得直瞪圆了眼睛，喜上眉梢来。

窗外雪纷纷扬扬，困了路人的步履。沈珣声音平静，“我爹不希望我娶你。因为他嫌贫爱富，想让我娶京中高门贵女，将来好在朝中平步青云。”

墨香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又气愤又紧张地看向自家姑娘。

林芷漪摸了摸那手炉，神色依旧淡然，好像并没有气恼或感到羞愤，反而是不卑不亢地说：“我知道。”

“但我二娘，也就是继母柳茵，她此次从荣国府回来，却希望我能娶你。因为她不想让我娶高门贵女，将来压过她和沈璇在府里的地位。”沈珣深吸一口气，“沈家富贵，我却没有娘，父亲利欲熏心，继母心怀鬼胎。我倒羡慕林姑娘你，即使再难，也有娘亲妹妹在一处。这样的沈家，你可还愿意嫁？”

沈珣这般坦诚说出，反而让林芷漪心潮起伏。

“还是看看再说。”她浅颜微笑。

又是这句话。

不知为何，这次听她说的这句话，语气似乎比上次要更亲近一些。

沈珣也一笑，连连点头道：“好，那就等林姑娘看好了再说。姑娘为何想要寻铺面？不是置办产业那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