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虎再次醒来时,洞外依然是一片漆黑,而洞内的篝火跳跃着橘黄的光,将周遭映得暖融融的。
他甫一睁眼,便察觉到周遭的变化。
身边多了不少物件:几只盛着清水的竹筒,一堆野果,一块平滑石板搭成的简易台面,上面摆放着较柔软的树皮和细藤蔓,篝火边还挂着一张油亮的虎皮……
宁珂依然坐在篝火边,只是身上已经不再是一片狼藉。月白色的中衣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原先的血渍荡然无存,腰间系着藤编的腰带,那枚铜带钩稳稳地固定在正中,衬得腰身纤细。散乱的长发用一支雕着简易莲花纹的木簪挽成发髻,竟透着几分清风朗月的雅致。
但与这清朗形态不搭的是,他此刻居然在“穿针引线”,用简易地工具缝补着彭虎那件破损的外袍。
彭虎心中泛起几分新奇,不自觉脱口而出:“你怎会一会儿功夫就变了模样?”问完,他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燃着一团火,干涩得发疼。
宁珂这才抬起头来,道:“放什么屁?还一会儿功夫!你躺尸两天了。不是看你在喘气,我都以为你早就凉透了。”
彭虎不为自己躺尸两天吃惊,反倒皱了眉:“身为世子,你言语怎如此粗俗?”
“嫌我粗俗?那你不要跟我说话了。”宁珂说着,拿起身边的竹筒,在彭虎身侧半跪下,将竹筒凑到他唇边,一边给他喂水,一边道:“你是不知道,这两天你高烧不退,要不是我日夜守着你,给你降温喂水,你根本熬不过来。不过,你这命也真硬,这么重的伤都扛过来了。”
彭虎自然知道。
他清楚自己伤得极重,昏迷前便觉得能活下去的可能不大。
醒来也已觉得恍如隔世,看到刚才的一幕,更是有种不实之感。
他想道声谢,可话卡在喉咙里,竟怎么也说不出口。
宁珂喂的水是带着温度的。
温热的水流顺着竹筒缓缓滑入唇间,顺着干涩的喉咙淌下,浑身的冷意都驱散了几分。
宁珂喂完水,轻轻将人放平,见彭虎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嘻嘻一笑,道:“不用谢,我知道你心里感激着呢。”
彭虎回过神,转移了话题:“你从哪儿弄的水?我们之前在这山中行走数日,未曾看到水源。”
“我都说了,我会破解这山里的阵法。多找找,总能找到水源的。”
“你不怕再遇猛兽?”
“我耳力虽不及你,但也还行。能察觉危险,知道躲避。”
彭虎微微一愣,“所以你其实能自行出山,之前进来,也是有意为之,想借着山,逃脱我的追赶。”
“可不嘛?”
“那你这两天为何不扔下我,自行出山?”
“不管怎么说,那天遇着老虎,你也救了我一命。我得等你醒过来再走。”
“我现在已经醒了。”彭虎道。
“那我现在就走。”宁珂作势起身。
彭虎心中一急,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抓住了却又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宁珂一笑,“我逗你呢,现在肯定不走,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现在把你扔这儿,不等于让你等死?”
接下来,彭虎伤势渐稳,而宁珂……他俨然已在这山洞里安了家。他每天都揣着那把彭虎的匕首兴冲冲地出去,然后带各种各样的野菜和果子回来。
大多数果子的味道都很奇怪。苦的、涩的、酸的、臭的……短短几天,彭虎算是尝遍了世间怪味。
山里除了各种果子,能吃的主要是野菜和竹笋。
宁珂经常会用自制的“火山石板烧”炒野菜。那味儿,呛得人直作呕。
彭虎终是忍无可忍:“别再作弄我了。”
“那总比饿死强吧?”宁珂自己夹了一筷子野菜尝了尝,脸色骤变,差点把前一顿吃的野菜一块儿呕出来,即便连忙吐掉,满嘴的怪味也久久不散,“确实难吃!明天我换种野菜试试。这破林子里的兔子、野鸡跑得也太快了,上午追了半天,连个毛都没抓到。”
好几天下来,宁珂唯一的狩猎成果,是一只慌乱中一头撞在树上撞死的野鸡。
他想起之前处理的虎肉,不由得惋惜起来:“早知道老虎肉那么腥也该留点,至少熏干了能填肚子,现在倒好,肉都臭了,想吃都吃不上。”
都怪他太过自负,连不归山的阵法都不放在眼里,便以为打猎也是小菜一碟,结果却闹了笑话。
说着,他又指着篝火边推着的几块干硬的皮状物,对彭虎道:“我本来还想把虎皮做成衣服,结果这虎皮被火一烘,硬得像木板……”
彭虎躺在一旁,安静地听他絮絮叨叨。
这两天,他一直不太方便动弹,宁珂也不允许他乱动。
他就这么躺着看宁珂,看他一会儿捣药,一会儿理菜,一会儿对着篝火边的虎皮碎碎念,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像个停不下来的磨盘。
阳光透不进的阴潮山洞,居然十分有生气。
一天夜里,彭虎从梦中醒来,洞边篝火依然旺着,跳跃的火星时不时噼啪作响。
宁珂站在篝火旁,背对着他,火光照在他身上,如同在他身上洒了层金黄的薄雾,勾勒出挺拔的身影。那一刻,彭虎竟莫名生出“此处不见月,君身独皎皎”的感慨。
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宁珂转过身,看到他醒了,立刻换上一副嬉皮笑脸:“哟,看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背影特别帅?”
那点莫名的感慨瞬间被打破,彭虎不理会他,闭眼装睡。
这些日子在山洞里,他竟感到了从未体会的安宁。早年家中变故,他与父亲一起从军,再回去,已经家破人亡,战场的血腥和人世的残酷让他早已忘了安宁的滋味。即便后来跟随封廖,在太守府安定下来,身居要职,可内心始终绷着一根弦,从未真正平静过。
偏偏,越觉安宁,越觉歉疚。
那晚太守府究竟发生了什么?封廖遇刺是否属实?那些闯入府中的贼匪又是何人?他在这林中已待了近十天,外面的局势如何,他却一无所知。
封廖对自己和姐姐有救命之恩,之后更待他如手足。他本该粉身碎骨报答这份恩情,怎可在此处安于现状,心生动摇,贪恋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安宁?
之后,彭虎便有意疏远宁珂。无论宁珂是逗他,还是找他说正经话,他都只是冷淡地敷衍,甚至干脆扭过头去,不予回应。
变故发生在一顿难以下咽的野菜宴之后。
彭虎正欲闭目养神,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条粗壮的青黑色长蛇,正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朝着宁珂爬去。
宁珂正低头专注地整理药草,丝毫没有察觉危险靠近。
彭虎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猛地翻身,不顾肩头伤势的牵扯,伸出未受伤的手臂,一把扯住蛇尾。
那蛇被骤然拽住,顿时暴怒,猛地调转蛇头,粗壮的身躯灵活地扭动着,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毒牙,朝着他咬来。
彭虎想抬另一只手阻拦,可旧伤牵动,手臂僵硬得无法动弹。
转眼间,毒蛇已狠狠咬在了他的肩头。
“唔!”彭虎闷哼一声,忍着剧痛松开蛇尾,反手扣住蛇头,指节用力,硬生生将那手臂粗的蛇头捏爆。
宁珂闻声回头,就见彭虎从自己肩头扯下来一条蛇,他顿时脸色一变,“好像是毒蛇!”
说着他几步冲上前,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利落挑开彭虎肩头的衣衫,两个乌黑的血洞赫然在目,黑紫色的毒血正不断往外渗溢。
宁珂立刻俯身,唇瓣紧紧贴在伤口上,用力吸出一口毒血。
“别!”彭虎本能地想推开他,声音慌乱。
但宁珂哪会听他的,只顾着一口接一口地将毒血吸出来,直到吐出来的血变成正常红色,他才松了口气,直起身时,嘴角还沾着血迹。
“可能还有些余毒,你别乱动,我去弄些草药,内服外用都得用上。”宁珂转身看着地上的死蛇,“你不该管我的。这是绕赤蛇,毒性对普通人影响不大,但若是人身上有伤,蛇毒会影响伤口愈合,加速溃烂。”
彭虎却没听进去他的话,只觉得肩头那处皮肤还残留着宁珂唇瓣的触感,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沾着血迹的嘴唇上。
那嘴唇嫣红一片。
他脑海中空白一瞬,下意识地抬起手,粗糙的指尖轻轻地触碰那柔软的唇瓣,想擦去上面的血迹。
指尖的触感果然如预想的一样,温热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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