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珏说完就向侧旁行去,祝雪瑶低着眼帘,垂眸福身:“太子殿下安好。”
这个称呼又令晏珏才迈出去的脚步骤然顿住,侧首望向她,眼中多有受伤之意:“阿瑶,我们何时竟生分至此了?!”
他激动得提高音量,祝雪瑶迅速扫了眼左右,见两侧宫人不少,终不愿皇后徒增烦扰,便改了称呼:“大哥哥,我才封了公主,正要去向皇祖母问安,先告退了。”
言毕又是一福,毫无多留之意举步就走,途经他身侧的时候也没停留半分。
晏珏心中沉郁,回过头道:“阿瑶,五弟配不上你!”
祝雪瑶本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却被这话气笑了,倏尔顿住脚,回身时几乎掩不住嘲弄:“那大哥哥觉得谁配得上我?”边说边从上到下看了他两眼,眸中堪堪写着:你么?
晏珏语塞。
祝雪瑶神色稍缓,淡泊摇头:“圣旨赐婚,这桩婚事已然敲定,还请大哥哥自重。也祝大哥哥早日觅得佳人,两情相悦,多子多福。”
说着她复又一福,便再行转身而去。晏珏望着她的倩影,两度欲言又止,终是没说出什么,又见殿内有宦官出来请他,沉叹一声,只得先入殿去。
祝雪瑶行出十数丈后又停住脚,回眸望向椒房殿的殿门。
在冬日萧瑟的灰白里,青灰砖瓦的巍峨殿阁也透出一股子寒涔涔的凉意,这与她眼里的阿娘格格不入,倒很合她现在的心境。
她怀着三分快意嘲弄地想:看来晏珏要有麻烦了。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因方雁儿有孕急着娶她做太子妃,礼部择定的吉日就在元月——现在想来该是晏珏暗中授意的缘故。成婚后没几日他就对她坦白了方雁儿有孕的事情,提出接方雁儿进东宫。
那时他虽然显得愧疚不已,但她依旧惊怒失望。
可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她身为太子妃面对已怀有天家血脉的女人没得选,只得忍着恶心将方雁儿接进东宫。
之后的三个月里,他们倒很是“默契”。他不愿刚大婚就有妃妾有孕的事招惹非议,她不愿帝后动怒伤身,不约而同地瞒下了方雁儿的事。直至三个月后,他们成婚的喜气完全淡去,方雁儿七个月的身孕也实在不能瞒了,他才上疏为方雁儿请封。
可帝后又不傻,即便如此也还是恼了。
祝雪瑶至今都记得那天皇后气得直哭,边将她护在身后边质问晏珏:“你和阿瑶成婚三个月,方氏倒有七个月的身孕了!你瞒得可真严啊!何苦这样害阿瑶!”
皇帝亦气得在温室殿里踱了不知多少个来回,指着晏珏厉斥:“狼心狗肺的东西!朕当你是最重情重义的,怎么做出这种混账事来!但凡朕早些知道,绝不能将阿瑶嫁给你!”
——可正因如此,晏珏才瞒得严啊!
祝雪瑶这些年算是看透了:晏珏虽然混账,却最在意名声。
他贵为太子,大婚前先有个通房妾室、庶出子女本不是大事,可他非要对她演得一往情深。这样既显得他痴心,又有几分对已故忠良的感念,正合那句“重情重义”。
但这演出来的好名声注定是把双刃剑,他显得对她越深情,尚未与她成婚就有了外室、外室还有了身孕,就越是丑事。
这便是晏珏急着娶她的真正缘故。
上一世他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人,也如愿淡化了这桩丑事。
这一世祝雪瑶逃得飞快,他可不会有那种好运气了。
……他对她求娶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就算她已定亲,他也不好这么快就另觅太子妃。
但方雁儿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不能等就是不能等了,他必须得接方雁儿进宫。
没有位同副后的太子妃给他打理北宫,他要添女眷,哪怕只是个暂且没名分的妾侍,也得经皇后点头。
这回的恶名和非议他担定了,都是他应得的!
祝雪瑶心下冷笑,长舒一口郁气,只等着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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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三刻后,祝雪瑶步入长乐宫的宫门,年过半百的胡嬷嬷早已在长信殿廊下候着她,见她来了就迎上前,亲昵道:“福慧来了,太后娘娘等着您呢。”
——宫里许多有头有脸有资历的嬷嬷都唤她做“福慧”,是太后的意思,太后本人也这样唤她。
这是民间的说法,说是给孩子用些吉祥如意的字眼,长辈们时时唤着,能给孩子积福。
祝雪瑶顺势挽住胡嬷嬷的胳膊,噙笑探问:“我这就去向太后问安,不知五哥可在?”
胡嬷嬷顿住脚,望着她满面和蔼:“没在太后这里,但应是在广阳殿没出门,奴婢先去通报一声?”
“嬷嬷别去!”祝雪瑶忙制止了她,挽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做出几分忸怩,“一会儿我自己去便是了,嬷嬷先别扰五哥哥。”
胡嬷嬷见状只当她是羞怯,乐不可支地应了声便不再多说什么,带她入了殿去。
祝雪瑶虽然每过三两日都来问安,但那实是陪老人家说说话,不拘什么礼数。今天因有加封公主的喜事,她入殿就向太后行了大礼,才磕了个头,太后就示意宫女扶了她起来,将她拉到跟前来坐。
太后望着她,满面的笑意令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些:“华明这封号好,很大气,比你大姐姐的昭明也不差,礼部这差事办得好。”
“这是阿爹阿娘亲拟的。”祝雪瑶垂眸莞尔。
“怪不得了。”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这就好,他们多上些心,也让你五哥知道轻重。哀家耳根子软,总是对他多有纵容,这些日子回想起来倒有些后悔,只怕他任性起来要欺负你。”
“不会的。”祝雪瑶衔笑摇头,“五哥哥性子是最好的,必然不会欺负我。”
“那样最好。”太后笑叹一声,又看看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说。
祝雪瑶明眸清亮地直言问道:“皇祖母可还有什么顾虑?”
“……也说不上顾虑。”太后被她问得僵了一僵,哑音道,“只是看你这些日子都不和你五哥见面,总觉得……”太后顿了声,不知该怎么说了。
在听闻赐婚的欢喜淡去之后,太后开始和许多人一样觉得这事有点怪,不明白祝雪瑶为何忽然冷淡太子选了小五。又见他们自赐婚后就不再见面,心里更生了担忧。
祝雪瑶轻松笑道:“又是赐婚又是年关,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正想着今日去见五哥哥呢。”
“哦哦……好!”太后长舒口气,忙不迭地道,“那你快去,快去吧!对婚事有什么打算只管和他说,他不敢不应,哀家不留你了!”
老人家质朴地希望他们婚前多说些话,婚后也就能更和睦。
每位长辈都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祝雪瑶心中五味杂陈,只得依着太后所愿直接从长信殿退出来,去广阳殿找晏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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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阳殿的后院中,晏玹自听闻祝雪瑶加封华明公主的旨意起,已经在库房里转了一个多时辰了。
从未觉得自家主上难伺候的宫人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让他满意,从掌事的杨敬到库房的管事都开始双目放空。在那枚鸽子蛋大的夜明珠也被否掉后,杨敬快哭了:“殿下,实在没别的了。要不您先说说,您想要什么样的贺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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