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今日此时，她能做的，只是给吴春娟递过去一桶黄连黄柏栀子水。
何之简等了良久，姜燃抬头，却是问：“你的火药哪里来的？”
“旁人送的，”何之简觑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你也想要？改日我碰见她，再讨些给你。”
她的语气像是讨几个鸡蛋那么轻松，姜燃无语，这个时代的火药，她以为是什么大白菜吗？
真是大白菜的话，早有人炸穿这个世界了。
想到吴家村的情况，姜燃忍不住骂道：“这个破世道！”
“年轻人，这世道就是这样的。”
何之简慢慢地说，她走到院外，站在院旁突出去的一块山石上，往山下望，姜燃跟过去，和她一起往下看。
此时，暮色四合，山脚下村中的人已经开始生火做饭，姜燃眼力极好，看见小小的、芝麻一样的妇人身影在门里门外进进出出，捡柴、奶娃、生火、造饭。
“丫头，我今年六十三，在吴家村住了将近二十年，”何之简终于开口，“我这半辈子，进过宫、嫁过人、当过神婆、蹲过牢狱、供过山神，也炸过山神，可到最终，我也不明白，老天到底想让妇人唱个什么角色。”
“他们说，天下为公我为母，男人做雄女人雌，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我只看见，天下不仁，以妇人为刍狗。偏偏那妇人，自己朝不保夕，没钱没地，还要从自己身上榨出血肉、榨出乳汁，要喂养天下的女男，供养几代的衣食。”
“我恨过、怨过、也炸过，可我没有魄力，没有能耐，我只是一个会几分坑蒙拐骗把戏的孤老妇人。这些年，我假传山神旨意，保下了不少女婴，可眼见着她们长大了受苦，我又在想，让她们来这个世上受苦，到底是福是祸呢？”
姜燃一时沉默。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所有人来到世上，都应该像她的母星那样，团结协作，安居乐业。可她说不出口。她无法将何之简带去体验她的世界，如果再说出那样的话，就好像在炫耀自己的幸福。
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姜燃苦苦思索。
“小姜啊，”何之简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突然看着她，似笑非笑，“你不是此界人吧？”
姜燃一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我知道你不是此界人，你若想回家去，就尽早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何之简没头没尾地说完，转头往院中走。
“我不走，”姜燃脑中电光火石一般，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箭步上前，拉住何之简的衣袖，坚定道：“我不会走的。”
她的精神力进度条还没恢复完整，她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她眸光中闪着辉光，她想到自己可以做什么了。
“我要开义诊。”她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何之简，对她道。
既然她落到了这个世界里，既然她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家去，她曾经背下的那些上古药方和医术，就当她送给这个世界的礼物吧。
就让她用知识的真相，打破偏见的诅咒，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只能惠及几个人。
何之简愣愣地看着她，看着这个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浑身散发着积极向上的阳光气息的年轻女人。她行事大胆，纵情恣意，眸光一直那么亮，好似这个世界的规矩从没在她的心上留下任何痕迹，像从来生活在山野之中，天生地养道法自然。
很久很久之后，她回了声“好”。
她回答“好”的那一瞬间，姜燃听见自己的精神力进度条叮咚一声，上涨了一个点。
＊
两人达成一致之后，对于如何开展义诊这件事商量了许久。
何之简建议她假借山神的名义，将治病包装成赐福给人诊治，但姜燃坚持将病名普及出来。
不然她可以预见自己走了之后，这些妇科病的真实症状和疗法又会被淹没在偏方、迷信之中，被人避之不及。
何之简争执道：“这个方法根本不可取，你是要救人，还是要害她们？”
“我既要救人，也要救观念！身上的病好治，心里的病不挖出来怎么治？”
“你不懂山县！”
“你不懂医学！”
两人争执不下，小岩捧着从门外杏树上摘下来的晚杏，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哪个，不知从何劝起。
最终，姜燃同何之简取了折中的方案。何之简同意姜燃在门口挂上“千金方”三个字，姜燃则同意何之简那套装神弄鬼的揽客方法。
两人带上小岩，盘坐在桂花树下，又商议了许久，方才吃饭睡下。
睡了一会儿，姜燃突然惊醒，外面隐约的唢呐声传入耳朵，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突然想起一件被忽略掉的事！
她们白天炸了吴家村，却没把人都炸死，万一那残暴的吴家村人有意报复……她们虽说逃离了原来的小院，但此处住处离原来的地方并不远，如果吴家村的人有心搜查，还是很有可能找到的。
姜燃想到此处，再也睡不着，翻身爬起，在何之简的鼾声和小岩的梦话声中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她要先去吴家村打探一下情况，然后去找素心。
她们没伤人，吴家村找上门来要求赔钱倒是不怕，就怕他们借着赔钱的名头另行事端。她们三个难以应对整个宗族，她需要帮手。
此处离县城不远，姜燃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到了县城。山县是有宵禁的，但不知为何今日衙役仍在城门口出入，倒是方便了姜燃，她放弃翻墙，躲在阴影里溜进了城内。
循着街道找到素心口中那个叫“红药斋”的胭脂铺子，铺子已经快打烊了，昏黄的灯光里，一个掌柜在打算盘，一个伙计在上门板。
眼看着伙计即将将最后一块门板插上，姜燃一个箭步上去拦住了她。
伙计惊讶的看着她，“娘子，我们已经打烊了，若有什么想买的，明日再来吧。”
“我不买东西，我找素心。”
伙计习以为常的看了她一眼，对后面掌柜模样的人说，“红姐，有人找素心。”
红姐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即冲楼上叫道：“素心，下来。有人找你！”
“哎，来了。”
噔噔的下楼声中，姜燃被让进屋内。素心已经解了发髻，瞧上去准备睡觉了，见到她，她惊讶道：“姜姐姐，你怎么来了？”
见姜燃神色讳莫如深，素心神情谨慎，将她带进了后院的小房子里，“怎么了？”
姜燃将吴家村的事情说了，然后问她，“若是吴族长借着赔钱的事情生事，还有什么人能制住他？告官行吗？”
素心惊讶的看了她一瞬，然后左看右看，压低声音道：“哪还有什么吴族长啊，吴族长一家男丁都不见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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