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贪墨案,是官家拿来刺向庞党的一柄利剑。放由薛奎顶罪,是为了拿到足以扳倒钱炳怀的罪证。现如今,最重要的证人却在上京的关键时刻被人劫杀,可想而知钟镜的心情有多糟糕。
他连夜带人了京。
山雨欲来,汴京人人自危。
又过两日,魏国公的府门被人悄然叩响,福翁连夜请来楚涣,二人步履匆匆,面上均是冷肃。
人命关天,楚涣着人端来一盆炭火,就着火光的残温,总算将谷方雨的小命给拉了回来。
洗手间隙,楚涣皱着眉瞅了眼这座比医馆强不了多少的破隅,忍不住吐槽道:“虽是养军,可也不能过得太寒酸!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谁家废弃的祖屋。”
福翁嘿嘿一笑,顺手接过沾血的巾子。
“您还不知道郎君?郎君啊,就算饿死,也不会亏待了自己手下的兵。幸有燕州那边的榷场顶着,大抵也算撑得下去。”
楚涣气从心起,不由看向远处朱墙。
“金兀新权初立,新帝野心勃勃。他庞氏如今还敢党同伐异!我看他庞氏的丧钟……快敲响了!”
两人且说着,谷方旭随文骛走进屋中。借着兄长的手,谷方雨勉强爬了身来。摸了把胸口的血洞,才提起嘴角讽声道:
“玄真大师所言非虚,我今年还真有血光之灾!”
一枚染血的福符被他丢在榻上,以及一本卷边的账册。
福翁眼前一亮,只谷方雨却一脸无奈。
“那是本假账!”谷方雨吐出一口淤血,接着道。“庞文兆的动作太快,没等我们出了永济就撵着人追了上来。尹户曹担心目标太大,便动手制了两本假账,连同真账,由我和他父子三人分别从三个方向向外带去。”
“我途中翻过多次,数额混杂根本对不清目录……为今…也只有指望遗落在外的尹郎君手中的那本……”
谷方雨一口气交代完,咚地一声又倒了下去。福翁攥过账本,眯着眼细细查过,紧皱着眉长长叹了口气。谷方旭适时插话,指着墙上地图的几个位置道:
“自接到仲辛传信,我便带人沿路接应。可从北入京官道乡道,都没见尹二郎的踪迹。”
“会不会他们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京?只是找不到机会与我们接头?”谷方雨再度起身,裹好的伤洇出血来。“尹家二郎机敏伶俐,何况他身边还有个混迹江湖的游侠。”
“我闹出的动静不可为不大,说不定他们趁此机会……”
谷方旭背后一寒,突然想起一遭。
“这几日为了抓捕杀手,京中全城戒严。若庞文兆浑水摸鱼,名为抓捕实则排查,那……”
“传我命令!”文鹜立时起身。
“调虎豹营入京,务必抢在庞家之前,将尹家二郎从京中给我找出来!”
——
山中趣乐,一日一景。
无论汴京是怎样一副波云诡谲,都与远在虞山的孟珏没甚干系。
趁着残夏的一点子余热,孟珏提着杆子去山下钓了好一桶鱼,待脚步悠闲地回了园,刚好与来请平安脉的决明撞了个正着。
决明的医术在楚涣的调教下也算小有所成,如今已有不少京中贵妇领了她的名帖,寻常小病请她倒比京中的坐堂大夫还要灵通。
请脉过后,二人落座茶室。惯常聊了些闲话,决明顺理成章地将话题引到贪墨案上。
“如今尹户曹被杀,他手中能指证李直贪赃结党的账本又不翼而飞,官家只得从刺客查起。最近汴京全城戒严,若不是国公赐了手谕,便是师傅都不能轻易离京。”
孟珏轻抿茶水,倒是想起了另一宗事。
“我听说此前派去河中赈灾的给事中也受了牵连?”孟珏沉吟开口。“陆齐贪墨了灾款,将赈灾用的良米混入了陈米中饱私囊,还是陆学士陆中元亲自检举的?”
“您有所不知。”决明人在京中,自然比孟珏知道的更多。“这陆中元虽是陆齐的亲叔翁,可真要论起,两人可算是不死不休的政敌!”
当年陆齐北上,弃陆中元主持的北麓书院不顾,于陆中元已是大大的打脸。尔后,更是二度下场先后两次踩头陆中元的两个儿子夺魁。不消细说,这二人之间的梁子就此彻底结下。
“也是他说服了族老,将陆齐从族中除名。”
孟珏是知道陆齐身世的,只是没料到背后竟还有这么多罅隙。
“说来……”
“倒是与殿下情状相似?!”像是预料到孟珏的想法,决明接话道。
孟珏点点头。
谁都没有想到,官家竟真就拿了孟宁的官,并火速命其搬离了孟府。
贬斥了父亲,却提携了女儿。任谁都能看出,如今孟珏是真跟孟家没了关系。
孟宁不是没有来过虞山,只是还没等踏进虞山山门,一支黑色的箭矢便如流星擦过他的耳畔。孟宁两股战战,丢下一个包裹便逃下山去。
玄箭高悬墙上,贺嬷嬷眉开眼笑地递来茶点:“此事还多亏了将军。他特意从大营抽调了一批侍卫,还将娘子在江宁的房契讨了回来。”
那张房契是孟宁带上山的,原本是想用作讨好孟珏的物件,如今也算物归原主。
回京以来,文鹜行迹不可为不明。前有牡丹宴以身作障,后有马球赛亲囊相授。京中的贵女们向来爱嚼舌根,口口相传下,竟将文鹜这个铁树硬生生聊开了花。
提及传言,孟珏却十分冷漠。盏中盛景被她一把搅散,她只是眉目清冷地岔开话题:“今日天色已晚,你便在此歇下,明日起早我叫云桁送你回京。”
是夜,孟珏照例看过踏雪才回了屋。
贺嬷嬷端来一杯热茶,瞧起墙上挂着的铁箭,长长地叹了口气。
“娘子为何不替自己多争取一些呢?文将军性情刚毅,若是能与娘子……”
“嬷嬷。”孟珏打断道。“您想左了。延安时国公与先生曾有约定,他待我照拂有加不过是受人之托。”
她与文骛,一个是天边的玄月,一个是脚下的泥尘。
她不敢染指。
孟珏言未尚尽,贺嬷嬷却依旧懂她意思。一抹心酸倏然划过眼底。“娘子……”
孟珏却不让她说完。略有烦闷地站起身,看着漏入房邸的清辉,孟珏突然想外出透透气,可还没等她披上衣衫,便听一阵嘈杂隐隐绰绰地传将进来。
“怎么回事?”孟珏心头微动,从外禀报的宫人面露慌张,抖着声道:
“殿下……外有两个侠士闯进园,挟持了箐兰女使,现在正殿叫嚷着让您现身呢……”
——
所谓侠士,便是江湖中一群习得拳脚、秉持心中公义主持外事的武人。因其公义为法理不容被官府排斥,亡命之徒比比皆是。
若说虞山还是那个千疮百孔的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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