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是奉旨查案，尹忘年不敢不来。
人一到，姜钰连客套话都略去，直接问那九人，“你们当中，仔细认认，那晚威慑你们的人，可是这副模样？”
他们又是摇头。
不是？
姜钰面色复杂，只好请画师来，按照他们各自的描述画出画像。
“姜少卿，您这是……”尹忘年假装看不明白她玩的哪一出戏。
“在查案。”
尹忘年：“……”他又不瞎，看得出来。
“姜少卿，我实在不知，您查案怎么查到了我的头上，可否解释解释？”
“正好，我也想问尹大人，您之前和何大人联手查案，都查了什么？”
“大理寺的案卷上可都写着呢……”
姜钰冷着脸打断他的话，“所以，本官多此一问？”
“那不是，”尹忘年尴尬一笑，舔了一下发干的唇，又接着说，“此案颇为复杂，死者又死得这般蹊跷，我与何大人那是日以继夜地查，但都一无所获。”
姜钰笑笑不语。
崔仙玉倒是看不惯他这做派，说话蹦豆子，“那你们是真不行，我看再过几日，你这位置，圣上可就要换人坐咯。”
换人就换人，总比丢命好！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高升，命要是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笔账，尹忘年还是能算清得失利害。
崔仙玉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又补了一句：“我这还是往好的方面说了，万一圣上……”
她做了一个“耳边吹风”的动作，笑眯眯，“哎，一改主意，换砍脑袋，那可就不好说咯。”
尹忘年：“……”诅咒他？
这时，大理寺卒吏开口，“大人，画好了。”
姜钰点头，目光一过去，一看，眉头一皱。
宋云清？！
“确认是此人？”她又问那九个人。
他们点点头。
尹忘年伸长脖子，眼睛好使地瞧见了画上的人，“副教坊使？他为何要冒充本官？”
“这得问他。”姜钰吩咐，“来人，去把宋云清带过来！”
“确实要带过来！”
尹忘年咬着牙拍手，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本官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这般做，这般污蔑本官的清白？”
崔仙玉斜了他一眼，实在看不得他这种拙劣的装模作样。
官场里的人，从来都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偏偏他们彼此都清楚，但依然乐此不疲。
很快，宋云清到了。
“见过姜少卿，尹大人。”宋云清依次打过招呼，“不知姜少卿又命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姜钰也不和他绕弯子，“案发当晚，你为何要冒充京兆府的尹大人出言威胁陆离的左邻右舍？”
“大人这是何意？”
宋云清眨了眨眼，“下官说过，案发当晚，下官……”
“所以，你以为呢？”姜钰没耐心听那套老旧的说辞，直接问他对这事的看法。
宋云清义愤填膺道：“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那你想想，你平日与谁结仇。”
宋云清愣了一下，没想过姜钰居然这么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说法。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下官平日与人相处，从来都是以和为贵，绝不轻易与人不快，要说心肠歹毒至此，谋害下官的人，下官倒是想到了好几个人。”
“好，你写下来！名字，缘由，都写清楚！”
姜钰眼神示意，命人把纸笔给宋云清。
恰在此时，去探查的卒吏回来了。姜钰使了个眼色，命他们到外头候着，她则迈开脚跟了上去。
“都查到什么？”她压低声音发问。
“大人，有人瞧见案发当晚，宋云清出过门，大概是在亥时。”
姜钰回想起案卷上写着，林英自从得到能让乐工弹奏得更好的法子，便把排练的时间从一日三次改成了一日四次，且都在膳食时间后。这最后一次的排练则是安排在夜宵后，时间大概是在亥时左右。
而宋云清也是在这个时候出门，巧合？
那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没出过门，还做足了掩人耳目的功夫？
“把那人证词写下，让他签字画押。”
“是。”
姜钰转身走回大堂，见宋云清已停笔，她问了一句：“这是都写好了？”
“是，请姜少卿过目。”
姜钰拿起纸细看。他写了三个人的名字，他们分别是：
——鳏夫王不语。此人在东市街头摆摊卖鸡蛋，宋云清有一日下值，路过王不语的摊子，见他鸡蛋价格实惠，内心一动，便出钱买下。
闲聊时，他发现王不语是个鳏夫，独自带一儿，便觉得他不易，于是多次关顾，照顾他的生意。事情发生转变得非常突然，那日宋云清照常关顾老王生意，老王却开口问他借钱，宋云清心善，便借了。
老王见他好说话，前前后后又和他借了好几次钱，数额不小。等到了承诺还钱的日子，老王却耍起了无赖，说他一个当官的，这点小钱也要追究。
宋云清不满他这占便宜的说辞，便和他吵了起来。
在这之后，老王名声臭了，生意也黄了，也记恨上宋云清，隔三差五就在宋云清上值的路上撒泼打滚，给宋云清添堵。又是一日，老王换了心性，给宋云清磕头认错，求宋云清再借给他一点钱。
原来是老王的独苗香火生病了，老王四处借不到钱。宋云清心软，给了。翌日，老王却抱着孩子来宋云清家门外，说宋云清害死了他的孩子，要宋云清赔钱！
宋云清大怒，便托关系查清了真相。原来老王贪便宜，买了最次等的药，硬生生地把孩子熬死了。老王心里不过去这坎，便把所有过错推给宋云清。
——赵家娘子。此人曾与宋云清有婚约，但宋云清当年清苦贫寒，赵家便把这婚事退了。没想到，宋云清从此之后踩了点狗屎运，做了副教坊使。俸禄不算多，勉强糊口。
宋云清当上副教坊使之后，经人介绍，取了如今的夫人，日子是越过越好。反观赵家娘子，自她嫁入赵家之后，日渐一日地衰败，都快食不果腹了。
于是，赵家娘子私下缠上了宋云清，要宋云清娶她。宋云清不愿，赵家娘子甚至退让一步，说她不介意做小的。
即便如此，宋云清依然强势拒绝了赵家娘子，还威胁她，胆敢找他夫人的麻烦，有她好看。赵家娘子心有不甘，但依然时不时地出现在宋云清家门口，说些臊人的话膈应宋云清。
甚至，她还把他们相识的故事添油加醋，让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给茶客听。这事给宋云清的名声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宋云清只好告上衙门，这事才停歇了。
但赵家娘子可没有罢休，时常堵着宋夫人，说些暧昧不清的话，离间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宋夫人不堪其扰，躲回娘家住了几日。
赵家娘子追去了宋夫人的娘家，本想闹事，却被人打了出来，在床上养了大半个月才好。从这之后，她倒是消停了。
——丫鬟小翠。在宋云清家中做工时就爱小偷小摸，宋云清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她，她每每讨饶过，保证不再犯，却依然我行我素。
小翠偷上瘾，连宋夫人的嫁妆都不放过，宋云清大怒之下，将小翠扭送官府。这一来，小翠的名声算是臭了，整个长安，无人敢请她做工。
走投无路之下，小翠只好堕落进了康乐房，卖身。
读完后，姜钰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宋云清。
“你能写得这般详细，想必对这三人印象深刻。可这些不过是你的臆测……”
“不，”宋云清打断她，“大人，三个月前，下官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下官，起初下官还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可不久下官就病倒了。”
“你怀疑是这三人对你下手？”
“是。下官身子一向硬朗，从不生病，但这突如其来的头疼，却差点要了下官的命。来给下官看病的大夫，甚至半路还遭受威胁，那人说，如果大夫给下官治病，那就死全家。”
“可你还是痊愈了，而且，长安也没人死全家。”
“有！大人！龟兹乐工血案！”
崔仙玉惊愕，“这怎么能扯上关系的？”
“我是副教坊使，我一直把听音阁的没一个人当成我自己的家人，那人威胁时，也没说死谁的全家……”
嘶——
崔仙玉暗暗吸了口凉气，她完全凌乱了！
她看向姜钰，“少卿大人，你怎么看？”
“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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