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径山对杨祯雪昨夜的呓语记得尤为清晰,他明悉婉娘在她心中分量,担心她意气用事,落人把柄,白日里近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可杨祯雪看起来并无异常,似是月下夜谈为她纾解了心怀,她面色不但如常,反较平日更有喜色。
一天下来,她似乎总在与阿宝玩闹。到了夜晚,也是早早便要安寝。
周径山心存疑虑,他所认识的杨祯雪,并不是容易放下心结的人。
他踱步至杨祯雪院落中。
烛光既歇,他纵是再放心不下,也断没有进去叨扰的道理。
周径山俶然瞥见朝露在院门探头探脑,霎时提心一线,疾步行向朝露。
“你家公主呢?”他将人拦下。
朝露支支吾吾半天,愣是不敢看他。
“公主,公主她……”朝露慢吞吞道:“已经睡下了。”
“她不在府内?”并非问询,而是笃定。
“公主睡下了。”朝露小声重复。
周径山语气淡漠:“她若是有个好歹,你以为你能活?”
朝露腿一软,险些跪下,又强撑着站住,嘴唇翕动。
“奴婢也是在布膳时偶然听得,绝非有意……”
“别废话。”他冷声打断。
“公主去了城西梅府别院。”
话音落下,周径山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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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别院,灯火通明。
此处便是梅表公子的居所,朱门高墙内丝竹声声,歌舞不绝。
此刻杨祯雪哪里顾得上什么公主仪态,南烛将侍卫制服,她一脚踹开了房门。
歌舞骤停,舞姬们惊慌退散。
梅表公子半躺在榻上饮酒,见来了位明艳美人,宛若谪仙。他眼眸一亮,推开怀中的舞姬,懒洋洋地支起身子。
“小娘子好烈的性子。”他的嗓音轻浮。
他摇摇晃晃地走近,酒气迎面而来,杨祯雪不觉皱眉。
梅表公子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看得有些痴了,想要扣住她的手腕,强行拥人入怀。
不曾想,杨祯雪反手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
他捂着脸,不怒反笑:“好啊,越辣越够味,今日小爷还非要定你了。”
他笑得轻佻,又要上前。
可下一瞬,梅表公子当即面容失色,杨祯雪手中的短刃已抵在他喉间。
“你杀了婉娘?”
“什么婉娘。”他只当她在虚张声势,不敢真的动手,满脸不惧。他眼珠一转,又似想起了什么,竟哈哈大笑起来,口气也猖狂:“你是说赌坊那个?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梅府的表公子,背靠相国与梅妃娘娘。我告诉你,这京城里,我们梅家就是王法,莫说打死个婉娘,就是打死个公主,谁又敢说我的不是?”
果真是酒壮人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也说得出口。
“那你不妨试试。”杨祯雪唇角一勾。
刀锋稍稍向前,有血珠渗出。
脖颈一阵刺痛,梅表公子的酒醒了大半,他气势稍敛:“你是谁?”
“你方才不是说,要打死公主吗?眼下,孤就在这儿,何不动手?”
他眯起眼,打量她,仍是嘴硬道:“公主金枝玉叶,怎会来此?冒充公主,可是死罪。”
“你说得对,公主金枝玉叶,确实不该来这种地方。”杨祯雪颔首。
“所以表公子今夜若是意外死在这里,想必也不会有人追究到孤的头上,只会说是表公子纵欲过度,你说是不是?”
梅表公子瘫软在地,被南烛按在地面,他垂眸时忽瞥见杨祯雪手中刀刃。
他一愣:“这,这不是……”
“是什么?”杨祯雪心生警觉,逼问。
他却闭口不谈。
“孤没有多少耐性,你也别妄想与孤谈条件。”她手腕一翻,匕首向上挑起,抵在他下颌,嵌入皮肉。
“我见过它。”冷汗浸湿了中衣,贴在他背上,他的喉头艰难地滑动:“宋钰有把一样的。”
杨祯雪心头一震。
若她没记错,这柄匕首是周径山暂借给她的,他没来讨要,她也就忘了还。
彼时,他说这是兄长留给他的,世无其二,他珍之重之。
可为何宋钰也有?
杨祯雪不免想起那日二人的配合,素未蒙面之人又怎会如此默契。
她又记起周径山曾说,兄长的天赋远在他之上,剿灭清风寨余孽便足以见得这一点。
莫不是,假死?
可他又是当着周径山的面死的,应是做不得假。
况且二人兄友弟恭,素来和睦,他也没道理瞒着周径山假死。
杨祯雪的脑子乱作一团,索性不去思索,将问题归结于眼前之人,她睨了眼梅表公子:“你以为胡言乱语就能活命?”
“生死关头,我哪敢欺瞒公主您啊。”他欲哭无泪:“宋钰随身带着匕首,您派人去查也好过质疑……”
见她拉下脸,他赶忙噤声。
“是我不懂事,我明日,哦不,我即刻便叫人送银两给婉娘的家人,我还给她修座祠堂,好生供奉着,只求公主饶命。”他只一个劲儿地求饶。
杨祯雪低低地笑了,伸手抚上他的脖颈,逼他对视,
“饶命?”她轻声重复,像是听到一个有趣的笑话:“婉娘求你饶命时,你可曾动过半分恻隐之心?”
他不敢直视她。
“你方才说,这京城里,你们梅家就是王法。现在孤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王法。”
梅表公子瞪大眼睛,恐惧让他失禁,腥臊味在空中弥漫。
寒光乍闪。
他没有看清杨祯雪是如何出手的,他只知道那柄匕首没入自己的心口,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杨祯雪非但没有松开刀柄,反而又向前送进。
温热的血喷溅在她手上,顺着指缝滴落。
待他倒地,杨祯雪才缓缓抽出匕首,鲜血依着刀刃流淌,淌进她白皙的手。
她站起身,俯视着地上尚在抽搐的尸体。
杨祯雪如释重负,身后适时传来一声叹息:“何必污了你的手?”
她回头,周径山倚门而立。月华泠泠地泼洒下来,流连在他的脸庞。
他或是刚来,或是看了许久。
杨祯雪下意识就要将手藏起。
周径山一步步走向她,手里捏着一方浸湿了的帕子。
他在她面前跪下,抽出沾血的匕首,又想要执起她的手,杨祯雪却将手背到身后。
周径山没有强求,也不肯收了动作,只是静默地看着她。
良久,她才慢慢将手伸到他面前。
他托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湿凉的帕子仔细擦过她的每一根手指,从指端到指缝,暗红的痕迹被一一拭去。
“我杀了他。”杨祯雪突然出声,神色出奇的平静。
这是她第一次持刀杀人。
“我知道。”
周径山换了一面干净的帕角,继续擦拭。
“我这里碰过他,很脏。”
“我知道。”
他的动作一顿,随即加大力度擦拭她所言之处,直至皮肤发红他才放柔。
“你兄长可能没有死。”
“我知……”
周径山猛然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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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月夜,清辉依旧,不见星光,月光照在另一个寂寥的身影上。
周径山独坐屋檐上,手中紧握着杨祯雪洗净的那柄匕首,眼睫低垂。他的脚边零星倒着几个空酒罐,有的甚至从屋檐滑落,碎裂在地。
他仰头灌下一口辛辣的酒液,却只觉得满口苦涩。
“阿兄,若你真的还活着,为何不回来?若是骗我,又为何要骗?”他喃喃自语。
他从小追随的阿兄,教他武艺,授他兵法,怎会想着假死脱身,避开他,避开周府。
周径山正处于伤怀当中,自是不知檐下靠着一架府中仆役检修灯盏用的长梯。
杨祯雪就在底下,她仰头望了望不算太高的屋顶,微抿着唇。
她并不想惊动他。
她伸手扶住梯子,小心翼翼地向上爬。长梯晃动,她的心也跟着一提。
杨祯雪的手已触及瓦片,脚下却是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向后仰去。好在一只手及时搂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揽住。
她站定后抬头,正对上周径山低垂的眼眸。
他眉头紧锁,脸色也沉。见她略带委屈的脸庞,责备的话终是说不出口。
周径山转身去坐着,罕见地没有主动同杨祯雪交谈。
他举头望月,把酒消愁。
杨祯雪一思忖,默默在他身旁坐下。不去看他狼藉的模样,也没有劝他少饮,只是同样看着天边那轮孤清的月亮。
“是在想你阿兄的事?”她轻声问。
周径山“嗯”了声,又吞下一口酒,声音沙哑,又带着迷茫:“我希望他还活着,可我又怕他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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