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棺木,青霜的语气中难得带上几分波动,她迟疑片刻,低声道:
“王府送葬的队伍分明早已远去,不料就在我们即将回填完开棺的泥土时,远处盯守的探子突然来报。那程王爷竟独自策马折返,此刻已近在半里之外!”
青霜低下头,不敢看宁鸾,又字字清晰道:
“我们的人一时手忙脚乱,草草收拾后便各展身手,四散离去。不过片刻,四周便只余风声。而我在棺木之中闭气过久,一时提气不畅,终究是慢了一步。”
一旁静静听着的青露猛猛点头,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
“奴婢原本跟着王爷一行人,都进入京州城门了。谁知王爷不知为何,突然调转马头,只抛下句话,便朝着郊外方向疾驰而去。奴婢拦之不及,又怕引人注目,只得先随众人退回府中,等候王爷回来。”
青霜苦笑,顺势接道,“我这边耳听得马蹄声急促,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只得匆忙跃上旁边一棵老树,屏气凝神,盼着能瞒过程王爷的耳目。”
说到此处,青霜眼波微动,再开口时,脸颊竟隐隐浮起一抹罕见的绯红。
“程王爷纵马而来,气息凌乱,周身还隐约带着些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仓促间,他果真未觉察我的存在。只是……”
“只是在我们方才仓促填好的土堆前,他对、对主子说了许多……令人耳热的话。青霜实在……实在不便复述,恐玷污了主子清听。”
宁鸾听到此处,终于明白青霜为何如此忐忑。她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轻声说道:
“方才我就想问了。”
“你们说的这位王爷,对我而言……很重要吗?”
……
另一边,程慎之在王府之中,只觉得满目萧然,恍若隔世。
他屏退侍从,独自步入主殿卧房。或立或坐,或翻书弄盏,往日信手拈来的事,如今处处都缺了那个人的身影。
他索性起身,压下心头翻涌的悲恸,抬手推开雕花木窗。萧瑟秋风迎面扑来,卷着几片微黄的梧桐叶盘旋而入,无尽凄凉。
不过几日,秋日竟已悄然而至了。
程慎之心中愈发沉闷,仿佛随着那人的离去,昔日看重的功名荣宠,皆已化为昨日泡影,被这迎窗而来的秋风一吹,早已抛去了九霄云外,散得无影无踪。
他仿佛一个失了双亲的孩子,站在空房中,只剩无措和绝望。
他想放声呼喊,却被自小所学的纲常礼教锁住了喉咙。他想恸哭一场,却早已流干了眼泪,眼眶只剩灼热的刺痛。
他茫然环视四周,却被妆台一角闪烁的微光吸引了目光。
程慎之下意识走近,停在那妆台前。
台面上各类首饰收拾妥当,皆放置在妆台上的红木小屉中。唯有一支掐丝蜻蜓金钗,孤零零的,被随意搁置在那里。
正是他当初费尽心思,特地在边关寻了能工巧匠打造,又在归来后辗转反侧多日,终在拍卖会后才鼓起勇气,送出的那支金钗。
他还记得那夜,见宁鸾在拍卖会上神色踌躇,一时冲动,竟如毛头小子般冲上台去,卖弄学识,只为换她展颜一笑。
更记得出了望春楼后,夜风清爽,马车颠簸,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声声催促,他的心跳汹涌难平。
他下意识伸手,拈起那枚被遗留下的金钗,指腹轻缓抚过鎏金的翅翼,最终停留在那珊瑚镶嵌的蜻蜓眼上。
金钗入手生凉,唯有那一点珊瑚色的朱红炽烈如焰,给这毫无生机的蜻蜓钗平添一抹意料之外的柔情。
他踱回桌案前坐下,指间仍摩挲着那枚金钗。
不过几日前,他与宁鸾还在此处品茗赏雨。她撇嘴嫌这桂花茶滋味不好,不愿多喝。他却念着她那般喜爱时鸿所赠的桂花蜜糖,想必也会喜欢这蜀地新焙的桂花。
那日庆生宴上,宁鸾与时鸿谈及这桂花蜜糖,眼中分明盛满了真切的欢喜。
他只不过……想再多懂她一点。
那日谈及要事,程慎之虽然察觉到宁鸾话语中刻意的隐瞒,却贪恋雨声淅沥中那若即若离的温存。于是他不敢也不愿再追问,只暗自盼望……那秘密不会伤她自身。
程慎之抚摸着金钗,唇边带出一丝自嘲的冷笑。
担心宁鸾受伤害的是他,可兜转来回,最终令她陷身险境,甚至一去不返的,竟也是他。
他总以为,他们在京州还有大把光阴,可以慢慢来,让她一步步看清他的真心。
可现在……掌中的金钗被手掌捂得温热,那日在怀中之人……
程慎之低头,望向当日她曾握过的茶盏。卧室雕花木门半开,廊上悬挂的素白灯笼随风摇摆,惨白光影映进眼底,仿佛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
他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指,握住金钗,几乎就想抛下一切,远避这皇城中的纷扰迷局。
可远在南部的安南王府,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旧梦,亦不是他该眷恋的故土。
那日金銮殿中,指认了太子的一时冲动,恐怕也会让他在这京州城也失了容身之处。
天地苍茫,他究竟该去往何方?
前几日他浑噩度日,将自己埋入无尽繁忙之中,好像只要如日月斗转,一刻不停,便不必面对这残忍的现实。
可事实上他心乱如麻,无尽的悔意和爱慕随着宁鸾的离去,反复冲刷着他每一分认知。
他总觉得她还在。就在身旁,就在窗前,精致的眉眼若雕似琢,一如往日,仿佛下一秒就会转身对他轻笑,再说上几句令人意想不到的俏皮话。
可下意识抬眼看向窗外,却只见秋叶寂寥,天光渐冷,连纷飞蝴蝶的最后一片影子也消散了。
程慎之终于再难抑制汹涌的情绪,攥紧金钗,深吸一口气,最终哽咽出声:
“阿鸾……”
……
一道身影脚步缓缓,蹑手蹑脚挪到敞开的房门前。来人迟疑不前,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似乎在犹豫是否该于此刻打扰。
宫中生变的消息不胫而走,国丧已是天下皆知。
朝臣们日日自发入宫,商讨国事,暗流涌动。皇帝驾崩,太子失德,各方势力心怀私念,暗中较劲,唯恐慢人一步,便错失未来新皇青睐的先机。
而处于风口浪尖的程慎之,却在这样的混乱中再未踏入过宫门一步。
此刻,程慎之早已察觉门外有人,并未抬头,指尖仍细细抚过金钗上那点珊瑚镶嵌的蜻蜓眼,半晌情绪稍定,方才吐出两个字:
“进来。”
门被进一步推开,来的竟是王叔手下调教的小丫头桃蕊。她怯生生躬身而入,回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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