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旭秋回去的时候,曲富贵早已走了。
他只给冉旭秋留了张纸条,记得修伞。
修伞?冉旭秋这才想起来伞已经被邓平平划坏了。
她的伞是十二骨构造的伞。
伞骨的每一节都是每年她打猎的时候,在万骨枯捡的,万骨枯里什么都没有,就是莫名其妙的白骨多。
至于伞面,是师父早年走镖的时候,主人家赏他的一匹料子。
可以说,这把伞是因为在冉旭秋手里,才变成了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如果换一个人,不要说做武器了,可能下雨天遮雨,这把伞都漏水。
“麻烦。”
冉旭秋默默坐了会儿,决定走一步看一步的时候,发现曲富贵给她留的纸条旁还有另一张纸条。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平常没怎么写过字的人留的。
“伞,我们帮你补好了,不用谢。”
落款处是一个扮笑的鬼脸。
是谷雨她们。
冉旭秋认出来了,她想到自己刚来白月宫的时候,就是这帮人帮她改好了衣服,给她拿了一套松软的被子。
摸着伞上缜密的绣角,冉旭秋呆呆坐了片刻,而后才倒头躺下。
“谢谢。”
她还是轻声道。
窗外明月高悬,暗处海棠飘香,一夜无梦。
第二日,曲富贵罕见地没有砰砰敲门,冉旭秋推开门,才见他蹲在门边已经不知道蹲了多久,肩膀上都有些许晨露。
同为师姐弟几年,冉旭秋自然看出了曲富贵的忧郁,这家伙,昨天甚至都没和她说她今天的对手是谁,可见是火烧到自己身上,真慌了神。
“怕什么!”
冉旭秋给曲富贵出馊主意:“输人不输阵,打人不打脸。他要是真下狠手,你就先跪地求饶,到时候他看你这么怂,肯定懒得揍你。不要怕。”
曲富贵:“你真是我亲师姐!”
打趣逗乐一阵,曲富贵没那么紧张了,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气。
“好了,先在这里分开吧。”
他沉重道。
两边擂台都围了不少的人,冉旭秋还没走近,就有人认出了她,而后哈哈大笑,向她喊:“伞在江山在!擂台黑马冉旭秋!”
轰轰烈烈的动静,冉旭秋谦虚地挥了挥手。
赌坊的赌局早就停止加注了。
这些人多的只是来看个热闹的,不会真压了冉旭秋,和她抢赌金。
冉旭秋这次跳上台后,连对手长相都没看清,就先拨开伞出击。直到她听见对方恼怒地说:
“有没有礼貌啊,年纪轻轻的不知道问候一下前辈吗?”
冉旭秋才掀开眼皮,发现对面是个长相秀气的女子。
女子身上穿着檀褐色的长裙。
长裙逶迤,左手和右手都缠绕着长长的一圈锁链,锁链上还搭着些许刀片,每几厘便有布头做的各色花点缀。
冉旭秋只看了一眼,便知此人不可小觑。
锁链是很难驾驭的武器,稍有不慎便是自掘坟墓。
但是这个女人更了不得,敢穿着繁琐的裙子配锁链做武器,如若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一定自信,一般人还没上台就要先摔三次。
很好。
冉旭秋笑道:“逍遥门冉旭秋,敢问前辈大名?”
女子这才自信从容地挽发:“无门无派凌青雨,曾战华山君子剑,瘸腿公良,人送外号雨落疏狂方见卿。”
这句话落下时,天色竟也奇异的转阴,好似是为了印证她话里的那四个字“雨落方见”一般。
“啊。”
台下已有人认出凌青雨:“是她!我想起来了,早知是她,我该去先把家里晾晒的衣服收了再出来!”
旁人诧异:“为何?”
“你没听过她吗!那可是九年老将了,参加过三次比武大赛,每年只要有她的擂台赛,天边总会下起斜斜细细的雨!”
“九年老将——”
还有人先笑了:“这四个字倒好听,但实力估计不怎的。”
“哎,祸从口出。”
“这个,”一开始认出凌青雨的那个人隐晦地点了点她:“脾气暴,说她话都悠着点吧,打量人家听不见呢。再说人家祖上辉煌过,九年前也是夺魁热门,只是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
凌青雨:“喂喂喂!”
好不礼貌,她已经听见了。
什么叫祖上辉煌过?
姑奶奶现在也是很厉害的好吧——
冉旭秋看她脸色已经从白转红再变绿了,想来是被气的。
好机会!
对付这种长条形的武器,江湖大部分人都有个认知,便是要稳,不能被对手的节奏缠上,要拉开距离,徐徐图之。
但是冉旭秋却不这么看。
她觉得。
能驾驭锁链这种操作难度大的武器,说明对方的脑子一定很好使,而且心比旁人都要细,这个时候与其在对手擅长的领域击败对方还不如另辟蹊径。
快,快刀斩麻乱!
攻势一快,对方必然比她先棘手!
擂台下的众人纷纷惊呼。
“是错觉吗?怎么觉得冉旭秋攻势比前几次快了不少?”
“是,出伞速度都赶上先前的邓平平出刀了!”
冉旭秋好像每次都会让他们这样的出乎意料,在他们以为她必输无疑的时候赢,以为她习惯后发制人的时候快。
她今天的对手,很明显也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嘶——”
凌青雨恼怒道:“你这家伙故意的吧?!”
如果昨天曲富贵打得起精神的话,他就会告诉冉旭秋,她接下来遇到的这个对手,和她前三场都不是一个类型的。
甚至有可能难缠程度略胜邓平平。
凌青雨是比武大赛上的常客。
所谓常客,就是三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她已经参加了三次,如果以她能活到九十岁来算的话,比武这件事在她的生命里至少占了九分之一的长度。
哎。
这是何等的热爱啊。
但要凌青雨来说,却会放一句粗口:纯纯放屁!热爱个屁!
她只是第一次参加比武大会的时候…惜败给当年的魁首…第二次参加比武大会,又遇上了瘸腿公良…眼下是第三次了。
运道不好,神仙来了也没招。
无论如何…想到放弃,还是有些不甘啊!
话题扯远了。
之所以说凌青雨难对付,是因为像她这样的老油条,会习惯在比赛还没开始之前,就调查好对手的一切信息,针对对手的情况制定擂台上的风格。
实力不一定如何。
但绝对每一步都是针对你的打法。
“嗖嗖——”
飞镖自凌青雨手中发射,分别朝向冉旭秋的头和腰腹,摸准冉旭秋格挡的一瞬,凌青雨又甩起手上的铁链。
此铁链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被人称作神仙锁,意思是神仙来了也难逃一锁,传说只要被它勾上,没人能毫发无损地脱身。
此刻铁链阴寒,好似万千星光。
直直缠住蓄势待发的骨伞。
凌青雨挑眉,她在心里数着数,一二三!
五指紧收!
铁链像张开獠牙,吐露蛇信子的长蛇一般缠绕在骨伞上。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正面接下悲白发。
冉旭秋顿了顿,连招被打断,她面色并无慌乱之意,不顾几乎拦腰横断伞面的长剑,而是继续回转,握住伞后,迎着锋芒毕露的绳链冲锋。
“怎、怎么会——”
凌青雨完全没料到冉旭秋会猛攻,近乎失语。
她调查过冉旭秋,前一日冉旭秋和邓平平的那一战,凌青雨也在现场。正因为在现场,研究过对方的打法,她才知道冉旭秋不需要伞也可以与人空手赤膊。
所以她才会定下这个作战计划。
她算的就是利器当前,冉旭秋可以为了自保丢掉手上的伞。
而邓平平的刀忌惮对方的柔技,她的烟寒锁却是专克柔术。
可是现在,冉旭秋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台下。
在白月宫这样的地方,连弟子都要分个三六九等,观看比赛的席位自然也是分个三六九等的。
几座高耸入云的阁楼建在场外,碉楼精巧、瑰丽辉煌。
从最顶层往下看,十几个圆形的擂台就像是雨天长出的蘑菇,擂台上的人也和蚂蚁一般。
如果不是武功高强的人,根本看不清这些“蚂蚁”的动作,遑论输赢。
作为武林盟主,成立业前几日便一直在这里,防止擂台赛有人闹事。
他淡定地灌了口茶水,问身前人道:“看得怎么样了?”
公良红梅摇了摇头,此刻她站在成立业这边,离叔叔瘸腿公良的席位差了几米远。
作为公良家的嫡长女、武林盟主的亲传弟子,公良红梅不同于白月宫夜颂流、朝堂英才李轻云、泥潭里走出的邓平平…换而言之,公良红梅在武林的立场和定位,一直是模糊的。
还记得先前雪月楼之前群英聚首宴席上,成立业把宋若霞比作戏子,抬出公良红梅这四个字要压白月宫的威风——
可事实上,那场宴会上,和夜颂流拥有相同地位的公良红梅,拿来稳压宋若霞一头的公良家大小姐,并未参席。
那个时候,公良红梅甚至都不在虎林城。
她是跟着公良家,在比武大赛开场的前三日,才一袭蓝衣,快马轻裘进了虎林城。
天色转阴,风中夹杂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公良红梅的眼睫,她面无表情道:“很强。”
成立业:“不必在意,此人不是你的对手。为师叫你来,是让你看看冉旭秋的打法,有没有什么能吸取经验的地方。”
“为何?”公良红梅目光不曾从冉旭秋身上离开。
就是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掀翻了赌坊的锅,让近五分之一的赌徒赔了个底朝天,在擂台赛前期就把三刀夺命的邓平平拉下马。
情节离奇,听起来堪比当年前太子暴毙。
这样的人,值得公良红梅送她对手二字。
“呵呵。武功好而已,江湖上武功好的一抓一大把,要是每个人都是你的对手,岂不是要累死?徒弟啊,你什么都好,可人太刚直。”
成立业淡淡道。
他当然是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世人都知道江湖数一数二的是棋圣和剑祖,可这两人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至今都在被追杀。
而反观成立业、鬼通神、夜雪河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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