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司命,她自是知晓翠微经历了何事。
可数万年里,她向来严于律己,母亲自小便嘱咐她,命运轮回自有因果,她只可管理,绝不可干涉他人命运,否则她将会招致灭顶之灾。
她还以为翠微当真能渡过此劫,便从未动过干涉的念头。
她实在没想到,翠微竟会伤心至此。
果然,世间众生皆难逃一个情字。
清姬垂眸,淡淡道:“早知如此,我该替你改写命簿。”
听闻此话,翠微吓了一跳。
她回神敛目,眉眼凝重地看向司命:“清姬!”
翠微白晰的手指捂住司命的唇,她的眼角还湿漉漉的:“你怎可妄言!当真是被我影响到了,你怎会这般口无遮拦?”
身为司命,若随意纂改命簿,是逆天改命之举。
逆天改命将会面临灭顶之灾,一向谨慎克己的她,今日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司命将清姬的手拿开:“所以,你忘不了他吗?”
提及人间之事,一滴滴泪凝成珠子,自翠微脸上断断续续地滑落,她抱着清姬大哭:“清姬,我放不下她,我好想她。”
司命眉心紧拧,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将你带回司命殿,让你看看他的转世,以解你的相似之苦吧?”
翠微吸了吸鼻子,抹去泪水:“可以吗?”
“看看而已,当然可以。”司命将她自地上扶起。
二人身形一闪,来到凡人命簿殿中。
当翠微自明镜看到前夫的转世时,她一脸茫然。
“清姬,你为何给我看人界夫君的转世?”
清姬不解:“你不是忘不了他吗?”
翠微吸了吸鼻子:“清姬,我绝不会像在人间时那样傻,为一个男子郁郁寡欢。”
清姬看着悬在半空的命镜,思虑片刻。
“所以让你牵肠挂肚之人,是……小芽?”
“若是小芽……”清姬手挽成花,指尖一凝,一股神力弹入命镜,“我们便转看小芽的转世。”
“清姬。”说起小芽,翠微咬着唇瓣,又湿了眼眶,“我想再看一遍,我和小芽的往事。”
“好,你想看什么便看什么。”话落,清姬并指翻转手掌。
命镜随即映出翠微的渡劫之景。
看到命镜里的小芽,檀巳瞳孔收缩,心底猛然震颤。
小芽才是真正的桑儿。虽然她容貌和小时候的桑儿仅有两三分相似。
可他曾在九儿命簿里见过她的名字。
少年紧紧蜷着指骨,虽然曾在桑儿的命簿里看到同样的故事,可这一次,故事的开头源自于翠微。
此次渡劫,对翠微而言,像是一场漫长刺骨的风雪。
她最初的劫难,是自被世人敬仰的高处坠落尘埃里。
翠微下凡渡劫时,名唤商茶。
她生于金碧辉煌的皇宫,曾是尊贵的王朝贵女。
一日,叛军杀入皇城,她金砖玉筑的人生在烈火与烧杀中轰然倾塌。
一夜之间,她沦为亡命之徒。
逃亡的路上,叛军紧追不舍,母亲将唯一活着的白马留给她。
她只听到母亲的一声嘶哑地“活下去”,便再也未能再见到母亲。
她紧紧抱着马背逃离,直至白马跑至精疲力尽。
身后的追兵穷追不舍,她只能舍下白马,往荆棘丛生的密林深处跑。
她在密林中跌跌撞撞,衣衫被勾破,皮肤被划出道道血痕。
三日后,仅靠野果活下来的她开始觅不到食物。
她口干舌燥,饥饿难忍,将晕之时,一个背着药篓的青年模模糊糊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男子救下了她,将她带回山脚下简陋却干净的小屋。
那位年轻男子名唤白诚。
他为她治疗伤口,熬汤喂药,渐渐替她调理好身子。
白城出诊时,她会在院中帮忙晾晒草药,归类草药。
白城做饭时,她会在一旁切菜,添柴,帮忙打下手。
俊男美人共处一室,日久便生了情,而后结为夫妻。
从此,她有了遮蔽风雨的家,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白诚会在采药归家时,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一支山间采来的野花;会在晚风轻拂的夏夜带着她到田野里看漫天星辰,抓萤火虫做灯;会同她讲他小时候的趣事,学医的经历,来填补他们未相遇前的遗憾岁月。
日子在粗茶淡饭中慢慢流淌,商茶劫后余生的惊恐渐渐被安宁的生活所抚平。
再后来,他们有了小芽。
小芽的出生,更为他们带来欢笑与生机。
然而人过于幸福的时候,上天便总是喜欢安排一些挫折,以磨炼人的心智。
一日,白诚早早出门,想要寻一味好药材拿到镇上卖掉,给商茶购置生辰礼。
商茶则带着六岁的小芽在院子里晒药。
她也不知为何,总是莫名的心神不定。
果然,日薄西山她都没等到白城归家。
入夜,她一边哄着小芽入睡,一边不安地从屋里望向门口。
待小芽睡着之后,她匆匆关上房门要到镇上寻找白城。
一出小院,她远远看到惊慌失措的李嫂朝着她家跑来,不安的墨水坠入心底,迅速蔓延。
果然,李嫂带来了噩耗。
白诚为了摘采山崖边的一株罕见灵芝,不慎失足坠崖。
山谷之下有一条溪流,钓鱼的村民收杆回村,发现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翻身一看,竟是白城。
白城的离世给商茶造成重大的打击。
她早已视白城为阳光、为温暖、为希冀,失去白城,使她堪堪被治愈的心脏再次撕裂。
国破家亡,自贵女变农妇,失去父母,失去丈夫,所有悲惨的记忆都被重新唤醒,在深夜变得分外清晰。
她失魂落魄,郁郁寡欢,最终患上了郁症。
她的症状时好时坏,对小芽时而关心,时而冷漠。
一开始,她还能强撑着病体照顾小芽,日子久后,她的病情愈发不稳定,连做饭都差点烧了房子。
她时而孤僻沉默,时而暴躁痛哭,情绪极不稳定。
清姬知道,这是命运安排,她未曾吃过感情之苦,命运便非要让她解开这道难题,欲图要让她挣脱感情的沼泽,自强自立,涅槃重生。
可商茶始终无法攻克这道难题。
渐渐地,她甚至不再有情绪激动的时候,犹如死物。
她开始感受不到微风,感受不到阳光。
开始听不见女儿的安慰,渐渐忽视女儿的关心。
她任由回忆日夜切割她的心脏。
犯病时,她总将自己封闭在西屋那间狭小的,弥漫着草药香的房间,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接近白城的地方。
而此时,一道小小的身影总会来到窗边,为她默默点亮一盏微弱的油灯。
因为自小失去父亲,因为母亲患有郁证,年仅八岁的小芽便褪去了懵懂,小小的肩膀扛起了照顾母亲的重担。
她跟随父亲的师傅学习如何种草药,认草药,摘草药,笨拙地拿起锄头来到自家的田地,一点一点地种植。
小小的手磨出水泡,小小的脸沾满泥巴。
她见家中院子萧条,开始在院中栽培山茶花。
听邻居说母亲最喜欢山茶花,她天真的想,开花之时,兴许母亲一高兴,病就会好起来。
小女孩小小的身躯提着水壶,精心呵护浇水。
一日,山茶花长出嫩芽,小院开始终于有了生机。
她提着水壶隔着紧闭的窗户,用带着奶声奶气的语调,对母亲说着充满希望的话语:“娘亲别难过,待山茶花开花了,娘亲的病就会好啦。”
她的声音穿透厚重的墙,另一边沉闷没有回应。
夜晚,洗漱好的她,会提着王大爷她糊的灯笼,推开西屋的门,站着小板凳,将灯笼挂在房梁上,给母亲带来亮堂的光。
挂好了灯孔,她便静静爬上床,依偎在母亲身旁。
她会伸出小手,学着邻居李婶哄她孩子的模样,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可母亲却总不见好,连煮东西都会烫伤自己。
她开始笨拙地学着做饭、学熬药。
小小的身影常常蹲在灶台前,被烟呛得眼泪直流。做菜的时候,小手不慎被烫伤,她也只是红着眼眶,默默吹吹。
她想起以前受伤时,母亲会给她轻轻吹吹伤口。
那时母亲没生病,会温柔对她说,吹一吹,痛痛没。
炊烟袅袅升起,小女孩哽咽的声音自厨房里传出:“吹一吹,痛痛没。”
哭过之后,小女孩抹去眼泪,依旧努力把家里收拾干净整齐。
心想母亲在舒适整洁的地方住着,才会有好心情。
山茶花开了,她满眼期待地央求母亲:“娘亲,外面太阳暖暖的,我们去外边坐坐好不好?山茶花开了,开得特别好。”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搀扶母亲起身散步,将母亲带到花圃旁,用黑白分明的水眸看向她:“娘亲,你看,院子里的山茶花长得可好了,娘亲一定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淡淡的暖阳下,小女孩笑意暖暖:“娘亲,爹爹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我们要好好的,爹爹才会放心呀。娘亲不怕,还有小芽在呢。”
她笑容温暖,却暖不进母亲的心。
月翠微厌恶命镜中的自己。
患有郁症的她像个无底黑洞,只知道吞噬小芽身上的温暖和光芒,却未曾注意她也需要在意和关心。
她甚至习以为常,甚至觉得女儿的好只是背景,只是模糊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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