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病患暂且安顿下来,白日的忙与痛退到火光后。荀奕整顿人手,准备探查那些废弃神庙。他倒是不客气,觍着脸过来借人。宿怀星真诚夸赞“宗主辛苦”“能者多劳”,点了几名青云弟子,护送他们出发。
待其离开,天色彻底黑沉。宿怀星稍稍松懈:“好了,碍事的人走了。让我瞧瞧,你到底有多大能耐。”
燕仰着小脸看他,眼瞳映着淡薄月光,有些茫然,有些畏怯。
“来,试试。”
神魂完完全全舒展开,庞然矗立,且看小怪物能劫掠几分?
燕用力呼吸,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魂归——风起——柴火噼啪爆了个火星。宿怀星揶揄道:“你这也叫夺魂?小鸡啄米都比这劲大。再来。”
燕着急了,铆足劲——吸——吸——苍白的脸颊憋出一丝红晕,从颈子慢慢爬上耳根。魂魄轻微动摇。他深吸一口气,咻!魂灵忽散,磐石成沙!蛮力拽出一片虚无,整个人失却重心——
摔进高草丛。
“哎呀。”
宿怀星坏心眼地笑。
燕晃晃悠悠爬起来,眼神清亮,一点没有被捉弄的脾气,跑回到面前,继续使劲。宿怀星眯起眼,体会着逐渐清晰的牵扯,懒洋洋指挥:“力道够了……近点儿,对,就是那边……嗯……”
燕渐渐找准路数。
魂魄似有清风托举,飘然游荡。某些沉疴旧伤、一点点抽离。桎梏些微松动,痛感随之飞扬。晕乎乎。清凉凉。宿怀星倚靠老槐树,任由那感觉流淌全身。
他闭目调息。燕安静蜷伏。冷月疏星。万籁俱寂。
忽然,夜色喧嚣。宿怀星睁眼,居高临下审视源头。四五个人影簇拥,扶着个软塌塌的肢体。那人向后仰头,脸面泛出青灰瓷色,身上不见伤,却是气息奄奄。留守的医修纷纷围拢,一面把脉,一面询问前情。
镜天宗弟子强忍余悸,简明扼要说明情况:“我们分队探查神庙,里面全是魔物!密密麻麻不知其数!”
青云弟子反应极快,立刻将其他人挡在身后。剑光清泠泠如电疾闪,魔气纠缠盘结,去路断个干净。他当时还想,青云剑修平日里威势赫赫望而生畏,到了危急关头,剑锋向外,当真令人心安。
一切顺利。眼看就要落下封印。他们正准备撤离,异变陡生!
青云弟子反手一剑劈向同门!
又快又狠,全然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幸好另外那人修为不俗,仓促间格挡卸力。出手那人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当即逆转真元,自断神络,落得这般模样。
善渊观弟子且惊且看。这伤情与疫病一般无二,胎光已被侵染腐蚀,短短片刻蔓及灵台,无论如何也救不回了!
此言一出,众人大恸。
实在是青云弟子太过刚烈,为护同道,竟决绝到自毁前程,乃至舍弃性命的地步。他们如何不心痛?
宿怀星悄然立定,未出一声,先压住满城萧瑟。
“贯清派可有人来?”
“弟子在!”
几名身穿星纹道袍的少年出列。
宿怀星瞥了眼他们手中提灯,光芒晦暗不定,显然修为不深。他抬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星力最盛,你们过去,有多少收多少。快。”
“是!”
几名少年怀抱星灯辨位而去。
宿怀星转向另一侧:“镜天宗弟子,持好法镜,监察四周灵息流动,如有异变,即刻示警。
“善渊观,点香,安魂,范围扩至最大,优先庇护伤者。”
一道道指令下达。
众人各自领命,有条不紊行动起来。柴火毕毕剥剥燃烧,青云弟子双目发赤,风一吹,火色乱窜,像无数水鬼扒着影子往深渊拖拽。就在光影切合之间。
一双手。
悄悄覆上他的额头。
那是多瘦弱的一双手啊。稚幼,枯绝,伤痕累累,腕骨几近斫断。谁也没看清他如何钻过密集人群,如何出现在火光中央,神不知鬼不觉,施展“邪术”。
有人惊呼。有人阻拦。宿怀星一抬手,用一个强硬手势压下骚动,示意众人噤声旁观。
青云弟子浑身僵冷定在那里,眼球快速抽动,魂归——风起——灵台中蔓延的污秽化作丝缕黑线,顺着那双小手,源源不断吸走!
先前“病倒”的医修呆住了。
镜天宗弟子捧着镜子说:“他并非夺魂害人,他是发觉你我浸染疫毒,病伏而不自知,为我们治病解毒!”
真相大白。
他们畏惧排斥扣押的“邪魔”,竟以身为器吸纳灾厄,神君避之不及的灾厄!
燕吸尽污秽,直起身,微微有些打晃。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骇人。他回头,眼底倒映水月,却没有扑过来,怯生生,怕自己带了脏东西。
宿怀星愈静愈冷,眉宇间拢着沉沉郁气,一把拎起小东西,然后对镜天宗弟子说:“你,过来。”
三人来到僻静角落。
宿怀星道:“他身上怎么回事,你看明白了?”
镜天宗弟子小心翼翼措辞:“此子识海广阔,远超常人想象。凡人触之即死的疫毒,他只有些微不适。故而,可承载众多毒物。”
宿怀星道:“识海再庞大,终有填满那天。剧毒存积一身,天长日久,爆发反噬,还救得回来?”
“这……”
镜天宗弟子讷讷无言。
燕似乎听懂他们的对话,一字一顿,微弱却执拗地说:“不、不……满……”
不会满。
他可以承受。
可以继续,可以救人。
宿怀星更觉烦躁。他能预见接下来的局面。庇佑一个身世可怜无依无靠的怪异孤儿,旁人至多说愚善;阻止这孤儿遏制疫毒、拯救百姓……那叫什么?
不明是非!不分轻重!自私自利!罔顾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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