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建安三年深秋,许都又泛起肃杀之气。
东征吕布,势在必行。
然而偏值此时,郭嘉的身体又不争气地垮了,甚至是在司空府里讲军务时,当着众人的面咳着咳着倒下去的。
他就这样被一队甲士慌忙运回郭宅,交到邓结手里。
邓结心疼又熟练地照顾着。
只是他一睁眼,便叨念着出征的事。
“别想这些了,你还是好生躺着。”
邓结摆开药熏器械,替他调制好药材,燃起炉火。
郭嘉虚弱地摇摇头,“此战……事关重大……”
说着又闷咳起来,“定好明日出征……我也须……”
虽然邓结很想阻止他,可她知道,他这般坚决一定是曹操要求的,否则也会如之前那样安心留家养病了。
只好默默起身去给他备药。
待理好一整个药囊,邓结搬到郭嘉面前给他讲解着:“这个是药熏用的,你应该知道,每日一次。”
说着又换了个素布药包,“这个是每日一帖,怎么也得在晚膳前饮完。”
“还有这个……”
“等、等等……咳咳……”郭嘉抬手按住,“你说的这些……咳咳、我现在,怎么记得住。”
邓结把他手往回一塞,放下药包,“那我去找军医来,亲自嘱咐。”
郭嘉无力地摇头笑笑,“军医本就不多,到时候都忙着救伤员……哪有空管我……”
说着把自己的头往后一靠,两眼放空叹道:“让我死了算了……”话语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莫要浑说……”
“奉孝!”
邓结还未嗔怪他,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那人径直踏入卧室,近前看他。
邓结不禁睁大了眼睛,来者正是曹操。
“曹、曹公……”邓结起身行礼,给曹操让出位置。
曹操颔首,转而看向郭嘉,握住他的手,拍着安抚:“奉孝别说丧气话,孤会安排好的。”
邓结实在不忍郭嘉这副模样还被带走,跪地向他求情道:“曹公,奉孝这般模样……可否……可否请曹公通融,还是让他留在家里罢!”
曹操并非不疼惜郭嘉身体,只是他一想到宛城之痛,若是彼时郭嘉在身边能劝住他,也许会少却许多遗憾。
他压下不忍,斩钉截铁道:“不行!奉孝……必须随军。”
他又垂眸对上郭嘉病弱的双眼,“孤……不能没有奉孝的……谋划。”
郭嘉心中一阵暖意,得遇明主如此,便是赔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了。
不过就在他感动的那一瞬,邓结忧心他的愁容进入他的视线,他的眼中闪过灵光,顿时起了精神,握住曹操的手道:“明……明公……要不……嘉带她去?”
曹操一愣,两道浓眉瞬间竖起,从先前的疼惜之情立转成嗔,“你想作甚?”
郭嘉慌忙抬手摇着解释,又引发一阵呛咳,“咳咳、嘉、嘉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哪有心力风月……咳咳咳……至少有个贴心人照顾……撑过这阵……”
他喘息着,眼中带着湿漉漉的祈求望向曹操。
曹操沉默片刻,目光转向邓结,“随军,可是要吃苦的?”
邓结一听,曹操是愿意带她,立刻也换了态度,挺直了背脊,“妾不怕!”
与其在家坐立不安地担心等待,还不如跟在他身边,至少能看着他。
曹操见她眼神坚毅,又瞥了眼精神恢复大半的郭嘉,终是点头:“也罢。收拾下,明日一早孤让仲康带你去军医营。”
他特意强调了“军医营”,意思不言而喻,自然是让她女扮男装,混入军医队伍。
次日天未亮,邓结收拾好东西开始整装。
郭嘉拖着病体为她缠绕裹胸布。
上一回为她缠布时还是未婚的少女,彼时两人羞得面红耳赤。
如今虽能从容应对,却因病痛,手上动作依旧颤抖。
“咳咳……”郭嘉浑身使劲为她扯紧打结,累得气喘吁吁地靠在她背上,“疼……疼么?”
邓结忍了忍,“无妨,疼些好。”
那也是……比起那会,现在可要……咳,郭嘉移开目光。
穿好军医的粗布麻服,将长发包进发布中。
“哪有这么干净秀气的军医啊……”
郭嘉叹气,“突然有些后悔了,竟然要你跟着大军行走……还以为多少拨辆车……”
邓结笑着去院子里抹了两把泥在脸上,“这不是常有的手段嘛。”
郭嘉又看向地上的药囊和装药熏器械的木箱,“这么多东西……你怎么背得动。”
邓结上前抱住他,特意将抹脏的脸蛋往后仰了几分,安抚着他闷咳的身体,“你别为我担心,照顾好自己,在营帐等我便是。”
郭嘉捧住她的脸,手指在她唇上轻拭,正想吻,被邓结止住,“别,脏了。”
郭嘉眉头一蹙,刚想加大力度,喉中又泛起腥甜,撇开头咳着。
到咳得厉害了,便松开她改抬手遮住自己的脸。
“罢了……”他轻叹一声,“脏了。”
邓结心头一热,扶住他的脸,自己亲上了去。
待二人分开,相互替对方擦拭唇边的血丝,不禁相视一笑。
郭嘉目送她被许褚带走的背影,不舍她要去吃苦和期待她能在军营里陪伴自己的矛盾情感在心里纠缠。
郭嘉坐进曹操的行辕,按照邓结交代的不宜吸炉烟,里头特意为他置了软垫和被褥保暖。
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的风沙和喧嚣。
但他依旧咳得惊天动地,曹操在注写兵书之际,也会给他倒水抚慰。
在曹操与夏侯惇掀开帘子交谈的空隙,郭嘉便摸到窗边往浩荡的行军队伍中搜寻那个纤瘦的身影。
然而兵甲铿锵,马蹄隆隆,人头攒动,这样的茫茫人海,哪里能瞧得到。
曹操见他副小心翼翼偷看的模样,故意放下帘子嗤笑,“瞧你那样。现在后悔了?”
郭嘉被戳中心事,窝回垫上抱着被褥闷咳,“有点……”
他哪里知道,那军医营跟在后勤队伍中,邓结更因身负两个箱囊、加之体力不及男子,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沉重的药熏陶罐背在背上,装药材的布囊斜挎在身前,一步一颠地撞击着她的身体,让她的步子愈发沉重。
好不容易追上队末,可大军已经结束休整,她只是轻轻抹去脸上的细汗,咬牙熬着疼痛,继续跟上前进的步伐。
一路追到扎营地,邓结几乎累得虚脱。
她顾不上自己歇口气,便急匆匆地压沉嗓音向人打听“郭祭酒”的营帐位置。
当邓结终于掀开郭嘉营帐的门帘时,正见他被一名甲士扶着往陶盆里咳痰。
郭嘉听见动静,抬头见到一身尘土、满身狼狈的灰脏军医,摆了摆手让甲士离去。
“奉……祭酒,快躺下。”邓结放下沉重的箱囊,开始准备起药熏和炉火。
郭嘉扶着咳疼的胸膛跪坐到邓结身边,看着她肩上被勒薄的衣料,不由地心头一紧,扯开她的衣领查看,里头雪白的皮肤上果被磨出血痕来。
邓结揪过衣领,“你快回去躺着……”
郭嘉不等她说完,一把抱住她,“我现在就让仲康将军送你回去。”
他紧闭着双眼不忍再看邓结这副只专注他残躯的模样,“太苦了……”
邓结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干净的麻布,在他额头轻掖,“胡说什么,都走到这儿了,怎么能回去?我都没抱怨,你别管。”
“我倒希望你怨我……”郭嘉尽可能地避开她忙活的双手,往她身上蹭了蹭。
“好了,莫说这些。”她摸了摸郭嘉的耳朵,将他扶至铺上躺下,为他架起炉火。
待安顿好郭嘉,眼看着他几乎要睡过去,她悄悄起身,收拾好药罐便要走。
“你去哪?”郭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里多了几分清醒。
“回军医营啊。”邓结理所当然地说,“营帐都安排好了,回头还要点卯呢。”
郭嘉瞬间睡意全无,支起身体,“你要去睡军医营?跟、跟那些人睡一起?!”
郭嘉一想到自己的妻子要跟一群男人睡一起,更别说那里充斥着各种汗臭、磨牙各种不堪的气味和声音,直觉脑子如五雷轰顶般嗡疼。
“不然呢?”邓结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甩开他的手起身,“你可别找事哦,曹公看着呢。”
“………………”
郭嘉的手就这样被甩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她走出营帐。
一股巨大的、名为“后悔”的浪潮将他吞没。
他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闷痛,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营帐的柱子上。
自己怎么当初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呢!
大军行至彭城,与吕布军交战的战鼓声隐隐可闻。
邓结照例给他理疗完要走,多了几分匆匆行色。
“你慌什么?”郭嘉足了些气力,下地拦她。
“已经开战了,马上就会有伤兵送来,那边忙着呢!”
邓结嫌郭嘉挡着自己的路,眼神不住地往外瞟。
“可是你是来照顾我的啊?”郭嘉茫然的疑问里还透着些委屈。
邓结眼神清亮地抬眸看他,“你的事不是已经好了吗?药也吃了,熏也做了,还给你推按了一番,今天精神都好多了你看!”
说着便挣开他的手走了。
郭嘉呆呆地伸着手,看着门帘落下盖住她离开的背影。
“………………”
完了,彻底完了。
后悔,就是非常后悔。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亲手把珍宝丢进海里的傻子。
彭城鏖战正酣,喊杀声震天动地。
郭嘉虽未痊愈,但同荀攸一起谋划的攻城之策使得战局逐渐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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