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孟昭的进入，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最后一缕月光也隔绝在门外。
黯淡的烛光从四周墙壁上延伸出的烛台上自发亮起，在这空旷的空间中提供勉强能够视物的光源。
孟昭随意扫视人群，寻到溪微所在的角落，慢慢朝那处走去。
溪微正站在一座巨大的佛像下方，那佛像与黑门上的佛像有着一样慈悲的面容，同样手持宝瓶，只不过它的身躯更加庞大，在这方寸之间简直有一种顶天立地之感，在地面上投下一道使人感到压迫的阴影。
它的前面摆放着两个蒲团，却无人有心思前来敬拜。
“这浮屠塔，莫不是真的要让人心向浮屠？”
蒲团边上多了一双黑色鞋履，溪微看向身旁的人，就见孟昭手中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炷香，姿态不算恭敬地打量面前的佛像。
溪微淡淡开口：“若心中无佛，再是敬拜又有何用。”
孟昭微微一笑，随意将手中香插到前方的香炉之中。
“溪微姑娘所言有理，世人往往敬佛而惧魔，又怎佛魔之辨，不过是由心证呢？”
是风随的声音，他不知何时来此的，此刻手中拿着一颗陀罗尼珠，说道：“物归原主了。”
说着，他看向孟昭，面上笑意不减，语气彬彬有礼，“这位想必便是孟昭，孟兄吧。”
溪微运起真气将自己和孟昭的陀罗尼珠分开，孟昭的名字重新回到他自己的珠子上。她将珠子还给孟昭，便观察起塔中的布局。
从外部看，这座浮屠塔高耸入云，显然不止一层。可是，此刻他们所有人都聚集在第一层，却只能看见众多佛像，而找不到通向上面一层的入口。
而找到并通过入口，想必就是塔中试炼的内容之一。
“孟兄以为，这第一层的试炼应当为何呢？”
“我嘛，只是进塔来长长见识，我想，对于如何通过试炼，风兄应当早已胸有成竹。”
溪微没有再听二人之间的机锋，她忽然一跃而上，乘剑悬停在佛像面前，在极近的距离与那张硕大的慈悲面容对视。
她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十几双眼睛望向佛像面前的溪微。
离得近了，才发觉站在下面仿佛有神的佛像不过只是用没有生机的石头雕刻而成，一些地方因为潮湿早已爬上了青苔。
溪微目光朝下，看近佛像的宝瓶里。宝瓶是空心的，里面一团漆黑，仿佛深渊一般，似乎静静等待着吞噬什么东西。
溪微略一沉吟，将手中的陀罗尼珠轻轻掷入宝瓶之中。没有声响，珠子仿佛经由宝瓶跌入虚空之中，没能产生一丝一毫的涟漪。
溪微仍然凝视着宝瓶，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忽然，自宝瓶中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一颗陀罗尼珠被白光包裹着漂浮至瓶口上方。
溪微拿回珠子，便见白光渐渐消散，佛像嘴唇上下张合，四句空渺的偈语在众人耳边响起。
“苦因造业，心诚可灭。
陀罗如心，无心则罔。”
溪微收回长剑，从空中缓缓落下。
“他奶奶的，这念的是什么东西，老子一概不懂。要我说，咱们都是魔道修士，做什么管这些神啊佛啊的，咱们不如打一架，赢者就应当通过试炼。”
黑髯壮汉面上满是不耐，眼神在人群之间逡巡着，像是正在挑选第一个对手。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面色青白脸颊凹陷的瘦削男人，他察觉到黑髯壮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连忙向他摆手，“苍龙兄莫要莽撞，这里不是演武场，就算打赢了，也不一定能够通过试炼。”
苍龙鼻孔中哼出一声冷笑，面上的黑髯跟着微微颤动。他不屑地说道：“哼，手下败将，我看你是怕了吧。”
瘦削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愤懑，又很快隐忍下来。
溪微身后响起从容不迫的脚步声，风随从佛像的蒲团边走开，朝着争执的二人走去，一边走一边用他那具有亲和力的声音加入那二人的谈话。
“二位同道且先息怒，如今我们这些人全部都止于塔中一层，为今之计，还是先齐心协力通过这第一层试炼为好。”
见那两个人都没有反驳，他继续说道：“方才刀影兄说得对，这塔中的考验应当不同于演武场上的直接对战。方才那尊佛说出的四句偈语，应当就是通过试炼的关键。”
刀影见有人为他解围，朝风随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他顺着风随的话说道：“那四句偈语在我听来，似乎是劝人一心向佛，不知有何关窍？”
风随说道：“不知大家可还记得，那偈语中有一句‘陀罗如心’，我认为，这句话说的便是我们各自的陀罗尼珠。”
刀影拿出自己的黑色珠子，问道：“所以，那句偈语是要我们用这陀罗尼珠替代向佛之心，献予佛像吗？”
风随颔首，“这正是我的猜测。”
一时间，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那端坐莲台的佛像，猜测着佛像后方会否有一条通向更高层的通道。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溪微转过头，看到黄鹂正扬起她那毛茸茸的眉毛，面朝着风随的方向。
“方才溪微姑娘已经试过将陀罗尼珠投入宝瓶之中，但是珠子却被弹出，又该做何解释呢？”
风随面上笑意不变，他将自己的珠子朝高处一掷，陀罗尼珠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半圆弧线，正正好好落入佛像的宝瓶之中。片刻之后，珠子像第一次那样，沿着与来时相同的路径飞回风随手中。
“我认为，我们并不是真的需要交出珠子。这个宝瓶应当是某种检验的法器，用来检验陀罗尼珠吸收了多少养分。”
风随话音落下，一些人仍是一脸懵然，而另一些人的神色开始变得复杂。
溪微低头看着自己的陀罗尼珠，纯黑的颜色仿佛能够将世间一切光亮吸入其中。她喃喃重复风随话中的最后一个词。
“养分。”
她侧身看向一直安静站在她身旁的孟昭，低声问道：“你早就知道？”
“嗯。”
黄鹂显然也听懂了风随话中的含义，她双眼微微眯起，却仍是问道：“何为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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