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川清见最早注意到,江愿正在发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变化。就像温吞的白葡萄酒被滴入了一滴烈性的白兰地,圈养的白鸟意识到自己拥有翅膀,去撞击笼壁。
她变得忙碌,和男朋友的约会越发频繁起来。
她在笔记本上写道“今日宜飞行”,往往翌日,横滨新闻的晨间板块,便报道了昨夜有私人飞机未经报备,低空飞越港未来的新闻。
“谁能抗拒被这样的人偏爱呢?” 夏川清见忍不住想,那感觉,就仿佛看到月亮竟向人奔来。月亮她睫毛纤长,眼眸勾人,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她本该是普照万物的,却落入山谷将自己私有。
“又去跟男朋友约会吗?”
她忍不住抬头问,视线落在江愿耳侧那颗古董珍珠耳坠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经常戴这副耳坠。
“嗯!”江愿抱着一捧黄玫瑰,奔赴黄昏的约会。
刚走出排练室,在走廊转角差点撞上宗原莲司。
宗原看到她时,神情微滞,似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江愿如今已懒得去分辨那目光里的情绪,只怕又被他找麻烦,快速垂下头,绕着他快步走了。
江愿发现,她甚至比太宰治本人更享受这场追求他的过程。爱是一种最高规格的自由意志,尤其是擅自坠入爱河的人,将获得前所未有的主体性和精神赦令。它使寡言者长篇大论,旁观者翻山越岭。因此,大家只会觉得你是个恋爱脑,而不是本来就是个疯子,合理合法,无须审判。
人的一生,总会去做很多并非“必须”的事情。它们不理性、不必要、不被理解,却在某一刻成为人生中最值得的片段——那对“活着”本身最盛大的庆祝。《老人与海》中的圣地亚哥,为了一条鱼,独自搏命数昼夜;《包法利夫人》中的爱玛,为了乌托邦里的爱情,反复堕入幻想与毁灭;撰写《尤利西斯》的乔伊斯,多数人读不懂他的书,他仍然写。
很多事一个人不敢做,两个人竟然就敢了。
少女的脑海里,总有取之不尽的约会灵感,源于她富饶的想象,并被她超强的执行力付诸实现。那些她曾在戏剧、绘画、诗歌里得以窥见的疯狂与浪漫,如此令人艳羡。它们在一次次约会中,被照进现实,而太宰治是她唯一的、也最顺从的观众。
说来也奇怪,这段关系刚开始的时候,他健谈、开朗、温柔,凡事都有回应。可随着相处渐深,他反而变得越来越沉默,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望着她。江愿猜测,他或许是工作累了,所以私下里便懒得再耗费精力。
但她却很喜欢这种状态。她是个思辨欲和表达欲都极强的人,遗憾的是,从未有人愿意听她胡言乱语这么久,父亲不会,宗原莲司不会,朋友们难以理解。可他分明是横滨最忙碌的人之一,却总愿意在落日熔金的傍晚,认真地聆听那些常人难以同频共振的奇思妙想。
他见多识广,往往能一眼看穿这些匪夷所思的约会点子的出处;还情商极高,总能给予恰到好处的惊喜和共情,并在偶尔失误时不动声色地兜底,成为计划的同谋。
于是,在这种纵容甚至是鼓励下,他们在俯瞰横滨夜景的直升机、封馆夜游的横滨美术馆、传说闹鬼的葡萄酒庄、废弃的海上灯塔度过了第三次、四次、五次……很多次约会。
太宰治这个人,如果他想让谁喜欢上他,那实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了,他是诱人坠海的海妖塞壬,天生知道如何展现自己的魅力。
他随便看一眼,就知道如何能让直升机飞起来;跟着海浪的声音,就能找到谁也不知道的洞窟;在横滨港的观景塔顶层,用望远镜眺望,随手举报一艘船,竟然抓到走私贩。
对文学少女来说,最妙的还是,他甚至认识横滨美术馆里每一幅艺术品。六月的浮世绘特展,从菱川师宣的《见返り美人图》到喜多川歌麿的美人大首绘,再到葛饰北斋的《神奈川冲浪里》,他都能娓娓道来。他讲的不是枯燥的技法,而是画作背后充满了人情味的故事。他会点评画中美人衣襟上那朵不起眼的飞鸟纹样,揣测她在等待怎样的意中人,也会解读巨浪下渺小船夫的表情,想象他们与自然抗争时的绝望与勇气。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一把上好的大提琴。当他专注凝视画作时,侧脸的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俊美。
他偶尔童心大发,会为艺术品们编织一真一假两个版本的故事,让人鉴别真伪。
等江愿认真地点头、或悄悄红了眼眶时,他才慢悠悠地笑着说:“很遗憾,其实两个都是假的。”
……
今天的约会,有一项更特别的计划。
“所以,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醉倒,'电气白兰'无出其右。”
在Lupin酒吧柔和的灯光下,江愿将一张从关内车站旁深夜书市淘来的泛黄旧地图摊在吧台上,手指在空气中比划。
“那么,电气白兰是什么呢?谁也说不清。它可能是一种只在午夜绽放,带有微光的绝美花卉,也可能是一种窃取梦境的香水,或者,是一种传说中的烈酒。”
太宰治一手支着下巴,眼眸里映着地图上潦草的墨迹,饶有兴致地问:“听着不错呢,醉倒后你想干什么?”
江愿思索片刻:“那个,可以醉倒以后再想。”
现在是周五晚上的八点,不夜之城的横滨刚刚苏醒,他们要跟着地图,去寻找传说中的“电气白兰”。
第一站,是三溪园后门一家挤满了旧物的古董店。在一整面堆叠着花瓶和茶具的货架里,他们看到了一个闪烁着幽蓝电光的玻璃瓶。然而走近了才发现,那不过是个设计精巧的灯泡装置。
满脸皱纹的古董商从柜台里掏出两只雕花的厚底玻璃杯,给他们倒上一盅黏稠的琥珀色液体:“这可是本店的珍藏,'时间之蜜'。”
那酒甜得发腻,江愿只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
第二站,根据地图上的地址,他们找到一家隐藏在山手区西式老建筑里的爵士俱乐部。这里曾是异国水手们流连的地方,空气里都飘荡着旧日的情怀。
年迈的酒保听了他们的来意,遗憾地摇头:“电气白兰……确实曾经是这家店的灵魂,是那些想离开现实,却又不舍人间的人才会点的酒。可惜,最后一位会调它的调酒师,早在昭和末年就不在了,配方也一并埋进了他的骨灰罐里。”
从地下酒庄找到露天酒肆,他们像两个不知疲倦的旅人,一站一站地喝下去。
桃子酒、苦艾酒、玫瑰荔枝威士忌、香气馥郁的樱花白兰地,甚至在中区某家音乐酒吧里,江愿被老板怂恿着喝下一杯加了辣椒粉与黑胡椒的龙舌兰——辣得她跳了两下,像被灌了火。
江愿的脸颊泛起酡红,脚步也变得有些轻飘。
在月光下,他们路过一片墓地,在肃穆的十字架之间穿行,读着陌生人的名字和生卒年份。
太宰治在一块不起眼的墓碑前停下。墓主人名为“S. ODA”。墓碑很简单,碑面质地粗朴,刻字因风化剥蚀,墓前连一束供花都没有,只有被风吹得轻轻作响的枯草。
他熟稔地找到墓碑旁祭祀着的一小瓶酒,拧开木塞,将清亮的金黄色液体洒了一点在碑前,然后将瓶子递给江愿。
江愿看着那酒瓶,没有动。
太宰治挑了挑眉:“不敢喝?”
“这是什么酒?”
“Akvavit,”他说,“斯堪的纳维亚的生命之水。传说,是维京人出海前喝的壮行酒。”
“唉?你真的知道?可是你都还没喝呢……”
他轻笑一声,收回手,自己仰头喝了一口。
“很可惜,这也不是电气白兰。”他看向她,月光下,鸢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呢?”
……
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横滨海洋馆内。
所有灯光都已熄灭,只剩眼前巨大的水幕,在黑暗中流泻出幽蓝如梦境的微光。成群的鱼影在玻璃内安静地巡游,如缎缎悬浮的丝绸。
他们停在巨幕前,一只巨大的鲸鲨正孤独地划过。
“传说中,”江愿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寂静,“真正的电气白兰,是鲸鲨的眼泪。第一位调酒师在梦里见到了鲸鲨流泪的颜色,醒来后,为了复制那种'梦中的颜色',他加入了白兰地、蓝橙酒、白葡萄气泡酒、苦艾、柚子香精,并用冷萃的白龙胆花作为底韵——最终,调出一种奇妙的味道。”
她转过头,看向太宰治。
“她叫喀秋莎,是从俄罗斯来的。”
“你知道吗?她在这里三十年了。”
江愿继续说:“每个横滨的小孩都来过海洋馆,我每年都来看她。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想,什么时候,能看到鲸鲨流下眼泪呢?有一年就突然想到了,可能是当她重新回到大海的时候,我就能看到了。”
“……太宰先生,我需要一只巨大的鱼缸。”
太宰治静静地仰头看了一会。
终于,他微微颔首:“当然。”
他竟然真的带来了一个“鱼缸”。准确来说,那是个穿着萝莉茶会裙的红发少女,名叫露西·莫德·蒙哥马利。
露西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抱怨着“为什么非得我来做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不可”、“你们这些家伙真是莫名其妙”,但脚步却一直紧紧跟着他们。
露西发动了她的异能,在监视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那头鲸鲨带离了水箱。
他们来到一个荒废的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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