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又跟你媳妇儿吵架啦?”
旁边干活的王建立肩膀对肩膀的碰了贾亦方一下,贾亦方这回也正跟他们这帮还没成家的坐在地垄旁边就着水啃干馒头,叫着好听说是馒头,其实没得白面,是磨细的玉米面掺杂着些高粱面荞麦面和野菜什么的,说不上好吃,但顶饱。
贾亦方对食物要求很低,但这个真是难以下咽,不吃就饿,饿了就没劲儿干活,没劲儿干活拿不到满工分,工分少年底分的粮食就少……
总之是这样一个循环,不过硬着头皮吃久了觉得就那样了。
一般家里有媳妇儿的中午都会送点热汤什么的就着吃,女人那边休息得早,不过相应的工分拿得也少,因为要照顾一大家子嘛,沈妙真手脚麻利,中午甚至能下个蘑菇蔬菜汤什么的,有时候还从兜里掏出来两个野果子。
贾亦方刚来时候活干得不好,还挑嘴,不吃偷偷扔了,被沈妙真发现一手肘子捶他胸口,说实话,他差点儿以为自己被锤死了,疼得喘不过来气儿。
不过也不怪沈妙真,贾亦方没穷过没经历过饥荒,不知道有段时间自留地完全取消了,铁锅铁铲子都要交上去炼大炮,所有人去公社吃集体饭,那几年还遇到自然灾害,粮食征收政策反而更严苛了,比例上升极快。
那几年冬天常饿死人,沈妙真很小,只记得自己肚子总是瘪瘪的,她偷偷抠出来窗台缝儿里的玉米粒要吃,那些不能吃的,家长天天都说,是加了耗子药药耗子的。越灾荒,耗子反而越猖獗,也是,没人的时候耗子也存在,自然界随便什么东西留点籽儿就够耗子过冬了,人把土地全种上庄稼了,又把庄稼收的捡得干干净净连渣儿都不留,耗子也饿啊,它们不知道什么是偷,在它们看来,草籽浆果蟋蟀蚂蚱橡果松果跟玉米谷子菜叶子没什么区别。沈妙真不知道,也可能知道,但她太小太饿了,不知道什么是死,也不知道什么是被耗子药药死。
刘秀英看见了狠狠打了她手心,刘秀英是沈妙真妈妈,她吃得差,奶很差,空落落的胸部垂着,虽然不像其他女人生了五六七八个或者死了一二三四个,但生沈妙凤时候伤着了身体,也落下病根儿,家里只有沈铁康一个整劳动力,全家人一年都得勒紧裤腰带。
沈妙真哭着说她饿,刘秀英打着打着,就抱着她一起哭,沈妙真小屁股蛋上都能摸到骨头了,不是人过的日子。
沈妙真长大就把这些事都忘了,就记得小时候她妈脾气不好老揍她,还记得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好好吃粮食,她做饭好吃也是这个原因,她对于粮食有一种虔诚感,觉得自己要是做得不好吃了,就是对粮食的亵渎。再差的粮食她也能慢慢嚼从中体味出不一样的东西来,所以贾一方浪费粮食那回沈妙真是真生气了,再就是这回。
贾亦方已经吃了两天硬面馒头了,觉得再这样吃一顿他不用指望别的了,立马就能把自己噎死。
“有沈妙真这样的好媳妇儿你还吵什么架?整个村也没几个比她更能干的了吧?还好看,还识字。”
以前村里还有人找沈妙真写对联,后来那帮知青来就都找他们了,沈妙真写字不丑,一笔一画板板正正的,像在国旗底下戴着红领巾敬礼的小学生,贾亦方第一回看到就忍不住笑,沈妙真问他笑什么,他也不敢说。
这人是贾一方以前的朋友,看起来感情应该不错,还邀请他跟着一起去山里打野物,那时候根本没动物保护法,有也覆盖不到这穷乡僻壤里来,贾亦方甚至还看到了土枪,他真挺感兴趣的,摩拳擦掌。
就被沈妙真给他骂回来了,贾一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怎么总挨骂,正常朋友之间是这样相处的吗?正常夫妻之间是这样相处的吗?贾亦方没有任何经验,他的亲缘关系贫瘠的可怕,之前生活的主要任务是和抑郁做斗争,都是药物治疗和物理治疗,所以整个人很怪,很滞。但这其实跟他自己本身没什么关联,全是遗传,他爸这样死的,他爷爷这样死的,估计他太爷爷也是这样死的,他早晚也有那么一天。他常常觉得痛苦,不知道这样劣质基因遗传下来有什么必要。
所以即使到了这儿又穷又累又脏,干不完的活,但贾亦方觉得很新奇,一切都很新奇,健康的身体新奇,沈妙真也很新奇,他有时候半夜醒了就会很新奇地盯着沈妙真,沈妙真睡觉特别不老实,总把被子到处踹,有时候也会踹到他。
“反正你要是不珍惜,以后有你后悔的呢。”
那大小伙子又往过凑,贾亦方习惯性挪挪避开,虽然不像生病时候那么不能忍受无序,比如让任何东西触碰到都要洗手洗澡,严重的洁癖,以及强迫。但他是个讲卫生的人,是的,讲卫生。
那小伙子又要脱鞋。
贾亦方麻溜站起来,伸展伸展胳膊,就往旁边走,沈妙真上工的地方离他不远,但他可不敢去碍人眼,就沿着河边溜达。
这个地方河很多,这还没到水季,水眼就四通八达的了,从山坡上流下来汇聚起来绕着村子奔向远方,有些小孩很会捉小鱼,光着脚在河里小半天能抓一桶,这个可以晒干留着,也能炸了直接吃,但油贵,很少有人炸。沈妙真没生气时候还说要炸小鱼吃,前两天她有个姑姑来拿了两碗白面,沈妙真说裹着白面,再偷偷加两个鸡蛋,炸出来好吃的掉了舌头都不知道。
贾亦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形容。
沈妙真那个姑姑很好,每回来都不空手,她男人是做木匠工的,手艺活在哪儿都吃香,现在虽然不能单干,但他在外面给人做家具,收了票子交大队,也给他算满工分,做得好了主家还会直接给木匠东西,肉面瓜果野味什么的,这些不用交大队,自己留着就行,她们家日子过得很好。
姑姑跟她男人结婚时候他还不是木匠,家里穷得很,全家人都不同意她嫁过去,他们那村也穷,地不好,都在山坡上,就沈妙真她爸同意,还把家里那床好被子陪嫁了。所以现在日子好了姑姑一家都对沈妙真她们家好。
沈妙真小时候就爱去姑姑家拜年,因为姑姑姑父给她做好吃的,还给她糖吃。
现在也是,她结婚时候盖的房子,缺的大梁还是她姑姑家给的,把房后的一棵槐树给砍了,用毛驴车拉着给送过来。要说以前的人情早还完了,她是真喜欢沈妙真,她做姑娘时候没少照看沈妙真,嫂子对她也好,所以现在心里最挂念。
沈妙真家里生活本来没有现在这么拮据的,都因为盖那两间房子,欠了别人不少工夫票子什么的,欠的都是要还的,人家帮你工你也得帮人家工,盖完房子一家人都累够呛,沈妙真下巴都尖了,她是鹅蛋脸,本来挺圆润的,累得都瘪了,当然是夸张手法。
贾亦方一不注意脚下路就走多了,还是往沈妙真那边走了,他赶忙止住。
他想到沈妙真也不是一回都没夸过他。
他也是来了才知道,现在的袜子都不像以后,棉线的质量很硬,粗糙,直接穿几天就会破洞,鞋板也硬,穿着不舒服,所以要找碎布什么的针脚密密麻麻的缝上,袜底又厚又硬的,就对了。贾亦方刚开始很不适应,他觉得自己穿了两双鞋。
沈妙真可会废物利用,一块儿碎布头也不浪费,所以他有三双这样的袜子,不少人只有一双,或者有两双也换得不勤,贾亦方也是到这儿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穷,有家人这样穿衣服,春夏秋是单衣,冬天往里头塞棉花缝上,一身衣服就这样穿四季。
那些袜子换得不勤的,要是换下来,能立住,臭得没法说。
沈妙真夸他爱干净,知道天天洗袜子了,贾亦方一高兴,把屋里屋外来来回回扫好几回。
再翻过去这个坎儿就到沈妙真上工的地方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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