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闻神色不明,观棠思忖着是否要将那些役满水寨兵的事一道同他说了,这时,齐康端着餐食和刚熬好的药进了屋。
观棠不知这药里有什么,能叫人连其中的苦味都嗅出来,便对齐康说:“你先将这药拿到屋外,等郎主吃过早饭再拿进来。”
齐康依言将餐食在桌上布好,端着药出去了。
观棠走过去看了一眼,清粥淡菜,三个茶碗盖大小的梅菜饼子,同她早上吃的并无区别,她不想打搅谢闻吃饭,很自觉地离开了西屋,嘱咐齐康待谢闻吃完了来告诉她一声。
过了约莫半刻,齐康来寻,观棠便起身去西屋。进屋的时候,正巧看见谢闻端着药碗,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便仰头饮尽了。
舌尖似也品出那股子苦味,观棠揉了揉脖子上发痒的伤口,未料男子再抬眼时,双眸赤红,似乎是在强压着口中霸道的药味。
她想,到底还算是个正常人。
谢闻这一去一回两日,梧州官衙诸事皆罢,听他命德庆去拿官服,观棠虽不诧异,还是开口道:“你这就要出去了?”
谢闻闻言看了过来,目光有些沉甸甸地,声音也是:“夫人有事?”
“我还有件事想同你商榷。”观棠遂将水寨兵的事说了,谢闻见她这一个晨间来来回回却都只是为了戎墟水寨的事,拧起眉道:“可还有别的,都一并说了罢。”
观棠一怔,这是……不悦了?
她左思右想,还是道:“我那日进梧州城,救下了一个孩子,水灾的时候她被家里人抛弃了。她并非汉人,我……我想将她带在身边。”
谢闻面露些许意外之色。
见他这般,观棠咬牙道:“若这件事于你而言有难处,我就将她带到静江府,再寻个好人家收养。”
“这于我而言有什么难处?”
他这话问得极快,好似一阵疾风骤雨。
观棠短短半个时辰里与他说了几桩事,又都是有所求于他,再谈及达妍昭时,便有些讷然:“你是此地经略安抚使,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若突然收养一个外族小孩……”
“此事无妨。”谢闻眉间稍展,沉声道:“只是你要想清楚,若真的将她带在身边,恐怕得像汉人女子那般,请内训教导她诗书礼仪……”
他说到内训二字,突然止了声,只因他突然想起,昨夜烧得迷迷糊糊间竟开口向她提及了当年那个法书师。
看着面前女子袖口处的指尖无意识收拢,随后慢慢攥作了一团,谢闻闭了闭眼睛。
他知道,她这是与他想到一处了。
屋内气氛凝滞,两人心口都像被什么堵着,再没有人说一句话。
这时,捧着官服站在一旁的德庆思来想去,走过来道:“郎君,该换药了。”
仿佛这才回过神,观棠道:“我不打扰你了。”
见她迫切想离开,谢闻面色微动,冷声道:“把东西放下吧,出去等我。”
他的话令观棠身子一僵,眼睁睁看着德庆一声不吭地放下手中物什,走到一旁打开屋门出去了。
栾慧和齐康守在门口,见德庆出来了,以为观棠会紧随其后,目光正往后望,没想到他很快将门阖上了。
于是二人相望一眼,均不敢出声。
此时,屋子里的空气都仿佛带着锋芒,正一寸寸剜过观棠的皮肤,引得她阵阵颤栗。
仿佛想要避开谢闻的目光,观棠将头偏向了一旁,这一动作恰好将她的脖颈露在了领子外头,那道结了痂的伤痕再无遮掩,如同一道突兀的印记刻在细腻的肌肤上。
谢闻看着这道深痕,开口道:“你说得对。”
观棠一愣,兜转目光向他。
“岑禄伤你之事,是我没有处理好。”
原以为他要重提薛潜的事,观棠甚至做好了准备面对一切,没想到他话锋一转,竟又落回了岑禄身上。观棠想,也许是因为方才她跟此人一道出现,才令他重新思考起这内宅与外务之事。
“我向你保证,往后此人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观棠听罢,微微蹙眉道:“倒也不必如此……”
“还有,你所说的孩子无论是送人还是养在身边,都由你定夺。今日我会命人将那一百五十石粮食交到你所说的队将手中,至于那些役满之人,我也会一一处理。但是……我想向你确认一件事。”他交代诸事的语速愈发快了起来,与最后顿显迟疑的那几个字形成鲜明对比。
听着谢闻所说,观棠只觉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口跳出来,擂鼓阵阵,要她凝神集中所有的力气才能压下去,因此,谢闻紧接着说的话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似的。
“那个法书师……当真被逐出了观家?”
当这番话真的传入耳里时,周遭的一切声响好像都消散了,又好像连屋子一角蜘蛛结网的窸窸窣窣声都能听见。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受。
观棠一边想着,一边缓缓开口道:“是的,我父亲深恨此人,命家中诸人从此以后不可再提他一个字一句话,否则即刻逐出家门。”
似难以相信观棠所言,谢闻竟背过了身去,叫她看不见他的面容。过了一会儿,他抬手用指腹揉了揉眉心,深吸一气道:“昨夜你说,后来你在汴京撞见过他。”
静默片刻,观棠开口将那日在文房铺子发生的一切说了,当听到薛潜问她缘何不喊老师时,谢闻瞳孔微缩。
老师二字,这人也配?
说完这一切,观棠垂下了眸,望着地上那道被窗户外洒进来的阳光扯得颀长的男子的影子,她听见仍背对着她的人,用一种低沉而不容置喙的声音道:“好,我姑且信你。”
然而,谢闻的话却让观棠心中的不安又升腾了起来。他不追问父亲为何深恨此人,不追问她为何连老师都不认便离开了文房铺子,是不是说明,他早就知道内里几乎所有的事?
知道是她一笔一笔誊写下的十个字,才引发了那样一桩滔天的案子。
想到这里,观棠抬起了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男子已经转过了身,正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屋外的光落在此人眼里,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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