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海行动”的惨烈胜利，像一剂药效猛烈的强心针，短暂地刺激了根据地的神经后，留下的却是更深重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伤痛。指挥部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草药味、血腥味、汗味和劣质烟草味的沉闷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老陈坐在那张被磨得油亮的破旧木桌后，手指间夹着的烟卷久久没有吸上一口，任由烟灰簌簌落下，在他那件同样布满灰尘和褶皱的旧军装上留下斑斑点白的痕迹。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刚刚粗略统计出来的伤亡报告上，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尖抽搐。出去一百多条生龙活虎的好汉子，回来的不足二十，还几乎个个带伤，几个重伤员此刻还在医疗所里同阎王爷掰着手腕。这份胜利的代价，太重了，重得让他这个一向以铁血著称的指挥员都有些承受不住。
于科长端着一缸子凉透了的开水，靠在门框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院子里那棵被弹片削去了半边树冠的老槐树。他脸上的肌肉时不时神经质地抽搐一下，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海岸方向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和电台里战士们最后决绝的呼喊。他带来的保卫科骨干，这次也填进去好几个，都是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
院子里，偶尔有轻伤员拄着拐杖缓慢走过，脚步声沉重而拖沓。没有人交谈，即使偶尔眼神对上，也只是飞快地移开，那里面盛满了太多的悲伤、后怕和一种大战之后难以避免的茫然。炊事班熬好的小米粥和贴好的饼子放在大锅里，早已没了热气，却少有人去动。胜利的喜悦早已被牺牲的阴云彻底笼罩。
林雁被安置在指挥部里间一张简陋的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薄被。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之前的死寂，总算恢复了一丝生气。磅礴功德入体带来的滋养效果是惊人的，灵魂深处那恐怖的裂痕正在缓慢愈合，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撕裂剧痛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疲惫。她闭着眼，却没有睡着，意识沉入体内，感受着那无限接近于圆满的功德数值——999,999,999。只差最后一点，那困扰她、驱动她、也保护她至今的“救国功德系统”的终极目标就将达成。
然而，在这近乎圆满的时刻，她的心头却萦绕着强烈的不安。这不安并非来自身体的虚弱，也并非完全源于对牺牲战友的哀恸，而是来自于“净海行动”最后那一刻，【方圆洞察】所捕捉到的异常——那从基地地底深处泄露出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和难以名状的不祥气息。“β计划”究竟是什么？真的被彻底摧毁了吗？那最后的爆炸，究竟引发了什么？
【感知到宿主强烈疑虑。基于“净海行动”末期捕捉到的异常能量频谱及生物信号进行深度分析。消耗功德值：5,000,000。】
【当前功德值：469,148,920】
【累计获取总功德值：999,999,999】
【分析中……数据不足……模型构建困难……】
【警告：异常信号具有高度污染性及未知风险。强烈不建议进行深度探究。】
【结论：“β计划”可能存在尚未被完全摧毁的次级项目或遗留物，性质极度危险。】
系统的分析结果非但没有打消她的疑虑，反而让她更加警惕。连系统都称之为“极度危险”并警告不要深入探究？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脚步声。老陈和于科长立刻像被惊醒的猎豹般绷紧了身体，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政委！于科长！”一名通讯兵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怪异的表情，像是紧张，又像是困惑，“外面……外面来了几个老乡，是从沿海那边逃难过来的……他们说……说了一些很奇怪的情况……”
“什么情况？慢慢说！”老陈沉声道。
“他们说……鬼子那边好像乱套了……”通讯兵咽了口唾沫，努力组织着语言，“不是因为我们打了胜仗的那种乱，是……是好像出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靠近基地的几个村子都被鬼子兵彻底封锁了，许进不许出，看到有想逃跑的就直接开枪……还有人说，夜里看到海边方向闪过一种……一种很不正常的绿光，听到过不像人也不像动物的怪叫声……还有人说，鬼子从那边运出来很多被黑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看守的鬼子兵都戴着奇怪的面具，如临大敌……”
这些话如同冰水般泼进了指挥部，让原本就沉闷的空气几乎凝固了。老陈和于科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更深的不安。这印证了林雁的担忧，“净海行动”确实引发了不可控的变数。
“继续打听！有任何新消息，立刻报告！”老陈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命令道。
接下来的两天，根据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日军没有像往常那样进行疯狂的报复性扫荡，前线反而异常安静。但这种安静，却比枪炮声更让人感到压抑和不安。各种零星的、光怪陆离的传闻通过不同渠道汇集过来：有的说日军内部发生了严重的瘟疫，死了很多人；有的说海边出现了怪物，袭击了日军的巡逻队；甚至还有人说，看到日军工兵在疯狂地修筑某种针对内部的防御工事，仿佛在防备什么从海里或者从他们自己基地里跑出来的东西。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沉闷得令人窒息。战士们休息得并不踏实，枪从不离身，哨兵的数量增加了一倍还不止。一种无形的、未知的恐惧，取代了明确的战争威胁，弥漫在根据地的上空。
林雁挣扎着下了床，走到外间。老陈和于科长看到她，都愣了一下。她的状态显然远未恢复，脚步虚浮，需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但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锐利的光。
“政委，那些传闻恐怕是真的。”林雁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β计划’的残留物，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鬼子现在自顾不暇，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就安全了。那东西……一旦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意思是……”老陈的心沉了下去。
“我们必须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以及……它有没有可能蔓延到我们这里。”林雁的目光投向地图上那片如今被更多迷雾笼罩的海岸区域，“我需要再去一次。最后一次。”
“不行！绝对不行！”老陈和于科长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上次她回来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再去一次，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不是之前那种深入。”林雁摇摇头，“只是远距离确认。我需要知道，那威胁离我们还有多远。这是……最后的侦查。”她顿了顿，轻声道，“也是我必须要完成的……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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