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贵人更衣。”
椒房殿内烛影摇红,鎏金兽炉浮着椒墙香。素纱宫灯引着三四个垂髫宫人进来,为首者捧着玉制托盘,织金翟衣在烛影里流光溢彩。
领头宫女向她福身:“贵人歇了风尘,且请换上这翟衣吧。陛下有吩咐,要贵人们把这当成自己家就好,往后要带贵人们去见太后呢。”
慕容檀指尖轻抚过凉滑的缎面,华服上金线刺绣的振翅翟鸟,比起她从前在燕宫穿的织锦更华贵三分,也更冰凉刺骨。
她解下燕式广袖,换上层叠的新衣。罗裙落地,旧衫上的云纹绣线已有几分黯淡,新裙却压得平平整整,连褶皱里都浸着秦国的苏合香。
铜镜里映出她有些苍白的面容,鬓边新插的步摇垂着东珠,晃得人眼晕。
宫女替她簪正凤钗,轻声道:“贵人容色,配这翟衣再好不过了。”
慕容冲顷刻间看到的,便是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华服美人了。
慕容檀见到他却微微拧眉:“何不奉旨更衣?”
慕容冲仍然是原先在燕国宫里时的随意装扮,外披一件白袍,长发用红锦发带高高束起,简单的装束越发衬得面如冠玉,只是这终究不合礼制。
慕容檀看着左右面色为难的宫人,柔声令他们先行退下。
左右无人,慕容冲垂眸看着她繁复的衣裙:“美则美矣,我却觉得不如从前在燕国时的戎装。”
“你本就不喜这行动不便的宫装。”慕容冲静静地看着她:“他们就像摆弄一个漂亮的物件一样摆弄你,装扮好了,你就该被拿去呈给那陛下了。”
“凤皇,戎装也罢,华服又如何?”慕容檀转身向前厅走去,“左右不过换件衣服,又有何妨。”
扶霄将他们安置在椒房殿内,无疑是给予了他们极好的优待,这屋内陈设华美,各类用具一应俱全,东南角甚至还有一间小小的库房,陈设了些木剑长弓之类的练手兵器。宫人也都谦卑有礼,不会冲撞了他们。
宫室房屋不算特别多,可在□□处有一个极为空旷清幽的院子,竹影摇曳,凉亭闲适,中间还种有一株桃花。
这处宫殿比起其他宫室来偏僻许多,也幽静许多,平日里不会有旁人轻易来打扰他们,扶霄可谓是用心良苦地为他们辟出这一片地方。
可是对他们这么好,究竟意欲何为呢?若仅仅为了彰显帝王的怀柔,大可不必这般煞费苦心,只需在表面上做做样子即可,毕竟他们现在可是戴罪之身。
慕容檀想起和扶霄的两面之缘。
第一次见面是在受降仪式上,她跪在天子脚下的土地上远远仰视他一眼,低低地伏身拜谢。
第二次则是在入宫前的宴会上,虚情假意的觥筹交错间,扶霄定定地看了她许久,赏赐给她金步摇。
然后族中趋炎附势之人立即提出将她和慕容冲献给天王的后宫,扶霄自是欣然应允。
皇兄失势,斗不过族中长老精明算计,只能一杯杯地饮着闷酒,看着燕国最骄傲的皇子和公主被当成礼物献给他人。
慕容冲也没有说错,从亡国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便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他们是阶下囚,是棋子,必要时也可以成为为家族牺牲的弃子。
既然身为受万人供养的皇室中人,那么在必要时,也要为了国家牺牲些什么。
只是皇兄不这么想。送他们入宫的前一晚,慕容暐忧心地握着他们的手,让他们珍重,进宫后必定险象环生,多为自己考虑。
“秦宫不比燕宫简单,人心难测,你们可定要万般小心。”
慕容冲登时便红了眼:“皇兄,那扶霄贼子敢放我入宫,我定有朝一日取他的首级回来献给你。”
慕容檀回敬了慕容暐一杯酒:“日后必定不常相见,皇兄也好好照顾自己,多加保重。”
“保重。”
慕容暐饮多了酒,却只是兀自苦笑:“可那皇宫也未必不是个好去处,比起这水深火热的新兴侯府,扶霄自是更有能力来保护好你们......”
“若是有幸得到盛宠......罢了。”
慕容檀知道,皇兄在自责。
慕容暐是一个很好的兄长,和煦,安静,寂寞的深宫之中,只有他能容纳下任性的慕容冲和慕容檀一切情绪。纵使二人再怎么万般胡闹,他也只是看着他们摇摇头,无可奈何地一笑。
慕容暐当得了一个好兄长,却未必当得了一个好皇帝。
他年幼继位为皇,在那样的年纪,同龄人还在学习或是玩耍,慕容暐却是要担起一国之重了,慕容檀以为,皇兄在决策上较为优柔寡断,性子更像一个文士,并不适合坐皇位。只是那位强势的母亲可足浑氏一再坚持,甚至为了皇位与慕容评联手挤兑走了慕容垂。
覆水难收,皇兄只能在众望所归之下承担起这份责任。
慕容檀忘不了皇兄忧郁的眼睛。从前入目皆是诗词歌赋,继位以后,那里饱含着的更多是民生疾苦。
可惜哪怕年少的帝王再多勤勉,也终究改变不了燕国覆灭的命运。慕容暐自觉有愧,选择以最屈辱的方式请降,只为求秦国网开一面莫要发动战争,哪怕皇族蒙尘,也要让百姓少受些苦难。
想必人们能够理解你的,皇兄。你已经做的够多了,接下来的路,就让我替你走吧,慕容檀想着。
扶霄,则是一个和慕容暐截然不同的君主。
百姓口中的他英明神武,勤政爱民,有谋略有决断,人人念着他的好,的确不失为一代明君。
她不知道扶霄的过去,从知晓他之日起,便已是一尊被世人捏造出来的神像,他们之间的鸿沟,隔着的是国仇家恨。
对扶霄有恨吗?她问自己。
大抵是有的,若不是秦军的铁蹄,她现在还在燕宫里当着无忧无虑的公主。
但他没有伤害她的亲人,世间也没有人认为他做了坏事,人人都在盛赞扶霄的所作所为,开疆拓土,带来统一和安定,于是燕国的皇室不存在,秦宫里无所适从的两人也不存在,他们像是被遗忘在命运的夹缝里,民族伤痛淹没在史书对他的溢美之词里不足挂齿。
毕竟现在书写历史的是氐人,不是鲜卑人。
她不禁有些怨恨,怨扶霄那无懈可击的完美外壳,怨自己无能为力的处境。她更加好奇那受万人仰视的陛下,内心究竟是何等模样。
只是眼下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看向身后正拿起弓箭比划的慕容冲,觉得有些危险的想法还是要提早干预得好。
“凤皇,射出的箭没有回头路,有些念头一旦产生,可要万般斟酌。”
不知道慕容冲有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味深长,他只是笑了笑,:“我们原先在宫里也学骑射的,阿姊。”
“并且学得比这宫里任何一个人都定要好上许多。”
慕容冲拉满了弓,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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