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秋雨未绝，刘玠坐在屋内闭目养神。
“殿下，袁良娣没了。”
“知道了。”
她不悲不喜。摊开手掌，接住屋檐上的雨滴，冰冰凉凉，沁入心田。
和袁妙桐没有过多的姐妹情谊，谈不上要为她伤心。见她要起来，连翘扶着她走出去，却看到崔真意在廊上迟迟未进。
“阿母？”
她走到跟前。崔真意平静地问：“你也听说了吗？”
“嗯。”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继续听雨。
“你身上的建宁香我也已经有眉目了。”
刘玠垂着眼，崔真意没有立刻接下去，这就是他的回答。
“阿母，你说吧，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受得住。”
“……这里面，加了一些活血的香料。还有麝香。虽然很少，但一直带着，自然是对身子不好。而且……”
“这东西不太容易让女子怀孕。”
听到这里，刘玠花容失色，天旋地转，扶住一旁的柱子。
她想起第一次与萧承珽制建宁香的情景，萧承珽在案上研磨，而她在一旁认真地看。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擦去她鼻尖上的香尘，那场景传成宫中一段佳话。
萧承珽将制好的建宁香送给她，说倘若她不在身边，他就制不出这么好的香来。她听进去了，为了告诉他，她很喜欢他的礼物，每次萧承珽来留宿，她总是提前点燃，将晴方殿熏得香气腾腾。
一日香尽，她便知道他要回来了。
即便萧承珽多有宠幸，她为太子妃三年，始终没有身孕。侍医说是她根本不好，没法怀有子嗣。萧知远听说此事，为萧承珽纳了林、袁二人为良娣。两位良娣同天进门，萧承珽为了安抚刘玠，未去她们那里，新婚之夜就被郎君冷待，从此与她结下仇视为眼中钉。
屡遭陷害，刘玠都因太子妃的名头不愿意有她们相争。不管被冷眼多少次，萧承珽最后总是会用温言软语让她消除怨恨。刘玠心想，萧承珽需要的是一个贤德的太子妃，未来是贤后，只要他相信他，她的地位就能够稳如泰山。
一直以为他只是为了名誉抛弃了她，但抛弃的前提是，他曾真心相待。回首过往，她发现，萧承珽从未爱过她。
三年时间里，林袁两位良娣也未曾有子嗣。萧承珽定然也没有爱过她们。在他眼中，兴许他们三个人一开始就是一样的，只要让她们互相牵制内斗，就没有心思腾出手来干涉外部朝政之事。三人背后又都有实力雄厚的家族，若是生下皇孙就会打破平衡，未来出现外戚为祸的局面。后宫是一个小朝廷，掌管好后院的秩序对于东宫来说同样至关重要。
所以萧承珽选中了她。
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有瓢泼之势。刘玠豁然开朗，心头最后一片阴影终于拂去。她知道前世所受凌辱原来与自己的选择无关，一切都是权力在背后操纵所有人的命运。她，林婉仪，袁妙桐，全夫人，惠夫人，澄华对皇室来说没有什么分别，所有看似地位崇高的女子都只是权势路上最不起眼的一颗砂砾，因为她们本身并没有可以保护自己的筹码。
崔真意抱住她，想要给她些许温暖。刘玠没有哭，她的眼泪绝不要再浪费在这种地方。
是时候了。她，要为死去的自己报仇！
*
“见过殿下。”
萧承珽来到晴方殿时，连翘不慌不忙行礼。他扫视了一眼：“这么大的雨，太子妃不在自己寝殿？”
“回殿下的话，太子妃去静寒潭喂鱼了，她说，下雨天，鱼会跃出水面，是赏鱼的最佳时机。”
萧承珽勾起嘴角，让人打伞也去静寒潭。
连翘一路跟随他，脚边的锦鲤扑通扑通跃出水面。上了桥，连翘就回到刘玠身边，将身后人的伞接过，亲自替刘玠打。萧承珽看出刘玠是故意将连翘留在殿里等他的，既然美人有意相邀，他当欣然前往。
涟漪翻动，她满脸慈爱地看着这群鱼。
“来喂鱼？”
刘玠抬头看了眼，行礼完对着湖面说：“这些鱼一辈子只能呆在这里，若我不来陪它们，就无人会想起，实在可怜。”
萧承珽明白她意有所指，将宫女手中的鱼食分了一点出来，学她的样子一起喂。
“听闻袁良娣病逝了，殿下应当忙着料理她的身后事，怎么有空去晴方殿？而且，看起来您也不怎么伤心。”
“袁良娣是怎么进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不在她那里。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我难过，她也不会活过来。”
“是么。”刘玠笑了，“这么说来，倘若我有一天死了，殿下也会像这样事不关己，不愿为我留下一滴眼泪了。”
“阿玠。”萧承珽酝酿了一下，“我的心在你那里，你和她怎么会一样？”
“太子的心当真在我身上？”
不知怎么的，萧承珽也用上了这个亲昵的称呼。刘玠愤然将手里的鱼食全部撒进湖里。鱼争先恐后地抢食，湿了岸边人的鞋。
她掏出了一张包裹着建宁香的帕子，冷冷道：“若是太子真对我有情，就不会在这里面放不孕之物！殿下将建宁香赐给近臣和嫔妃，明面上是宠信，可背后尽是无情的算计。殿下是怕有朝一日我怀上孩子，刘氏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妨碍你在朝堂独揽大权。我是这样，两位良娣也是这样，这就是你所说的不一样？”
萧承珽注视着她，处变不惊地反问：“这里面都是最常见的香料，若对人无益，为何我自己也戴？”
“殿下听说过易牙的故事吗？”刘玠盯着他，咄咄逼人，“齐桓公曾对庖厨易牙感叹，‘寡人尝遍天下美味，唯独未食人肉，倒为憾事’。易牙一心媚主，就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杀害，做进齐桓公的饮食中。齐桓公身受感动，认为易牙忠君比爱子更甚。但管仲告诫他，‘人之情非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将何爱于君’。现在殿下为了达成目的，连自己都敢伤害，这可比易牙的手段更为残忍。”
萧承珽闻言怒火中烧，急急反驳：“易牙为小人！齐国五子夺嫡是他一手造成，更饿死桓公，使齐国千秋霸业毁于一旦。你竟然将我与易牙相比？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和太子？”
刘玠知道萧承珽最介意别人“毁他清誉”，这是他一直以来所小心翼翼建立的。她一步步靠近，掷地有声道：“是，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我的夫君！承徇让我去东宫是为了保护我，他将此事坦荡地告诉过你，是为信任，而你，利用他对你的信任让他死得如此凄惨。我此行回到东宫，不过就是寻找机会向你报仇！殿下不也看出来了吗？即便如此，你还装得如此深情，说要接纳我，像以前一样对待我。这绝非一个正常人可以做到的事！”
萧承珽企图压制住她的声音，高声道：“那是因为我真心喜欢你！愿意不计前嫌，只要你能够待在我的身边，我就会像以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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