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灯光下,崔芷眼眸低垂。
裴玧白耳边嗡嗡作响,她方才说出口的那句话还在一遍遍回荡着。
“崔芷...”他轻唤一声她的名字,想要说出的话哽在喉中,目光在烛火映射下阴翳又隐忍,显然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我去拿些东西。”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地起身离开。
“公子!”候在马车旁的秦卫见他脸色青白地走出来,猜测着,“您这是...被姑娘赶出来了?”
裴玧白不作声,只是默默在冷风中站着。
“公子公子!”秦卫忽而低声叫他,手指隐晦地指向某处,“您看那!看...”
裴玧白没领会他的意思,冷冷撇过一眼。
秦卫迅速抿嘴,听话地低下头。
然而过会儿,待裴玧白心绪稍平,打算重新进去时,却突然发现院门不知何时从里面落了锁。
他望向门上的这把新锁,仔细回想崔芷先前拨动的机关,伸手试探。
“咔嗒”一声,锁未开。
裴玧白再试。
“咔嗒”,这锁依旧纹丝不动。
一旁的秦卫欲言又止,“公子,属下刚才可是提醒您了,只是您...”不搭理属下罢了。
他看了看旁边的高墙,提议道:“要不公子您翻进去?”
“荒谬。”裴玧白本还在对着门锁抠抠搜搜企图破坏几下,听了他这话像是被戳中什么小心思似的,立马挺直腰背,“这是女子闺阁,本公子才不会这么做。”
秦卫:“那您...”
裴玧白清咳一声,思虑片刻后决定抬手叩门,“崔芷!”
院内寂静无声。
“阿芷!崔芷!”裴玧白叩门的声音越来越响,怎么都想不出来崔芷竟会真的把他这么关到门外。
只是......
“吱呀!”一声。
敲了半天,裴玧白面前的院门没打开,反而是邻居家被他拍门的声音吵醒,一急之下打开门怒道:“深更半夜的,吵吵什么!”
为防惹出闲话,秦卫连忙走过去,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钱,不着痕迹地塞到他们手中,“叨扰两位,我家公子实在是有急事在身,望您见谅。”
那两人就这么顺势接了钱袋,又看了看旁边那位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正面壁而立的公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嘟囔着几句“行吧”就关门回去了。
“要不...”秦卫回到裴玧白身边,开口劝解他:“我们明日再来?”
裴玧白:“我现在就要见她。”
秦卫:“......”
“但您也得为崔姑娘考虑不是,若是再惊扰了邻居,崔姑娘日后可就难过了。”
裴玧白点点头,不再执拗,“我明白了。”
秦卫心上一喜,“那公子我们这就回...”
“你先回吧。”
秦卫:“???”
“明日一早来此等候。”
“那您?”
“我在院门前等着,不会让旁人知晓。”裴玧白把车驾上堆的满满当当的药箱拿下来,“你回去吧。”
“这...这怎么能成呢!”秦卫听了他这话,心中简直是落下一个惊天大雷,“要是让太夫人知道了,还不得把我扒一层皮!”
裴玧白倒是冷静,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多么奇怪,“你是我的人,太夫人无权对你处置,安心着吧。”
“可是...您怎么,怎么能在外这么待着呢?”秦卫还是担心,上前几番劝说,但愣是说的口干了也没能改变裴玧白的主意,最后只好架着马车独自而归。
“可真是稀奇。”他回头望了一眼门口的公子,响当当的晋熙堂堂主,竟能做出独守空门这种事,但一想到里面的是崔芷姑娘,又觉得什么都说得过去了。
翌日清晨,崔芷睡了一夜后缓缓醒来,起身后刚想给自己沏杯热茶,脑海中不知不觉就响过几声低低的喊叫。
她晃了晃神,似乎是裴玧白的拍门声。
“是做梦呢吧。”她只疑惑了一秒,就继续翻箱倒柜地找茶,觉得他不可能会深更半夜地在门外找她。
但是她的动作却越来越慢,耳边始终有那道声音在响着。
“唉算了算了,就出去看一眼。”崔芷图着心安,出去打开院门。
可她没想到,这一看竟真有个人在自家门口。
此刻天色还有些暗淡,但她还是一眼就瞧见了躯蜷在院门墙角的那人是裴玧白。
他斜斜躺着,膝上还搁着几个药箱,层层堆叠,几乎掩去他半身。
崔芷惊了,这...他怎么会这么...
似乎是听见了开门声,裴玧白微抬眸,露出了一双因为休息不好满是血丝的眼睛,可他瞧见崔芷后,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仍不动也不语。
四目相对,一时无比静默。
僵持片刻,崔芷有些小小的尴尬,只能作势掩门。
而裴玧白终于按捺不住,上前抵住,声音沙哑,“崔芷!你竟敢将我关在门外一整夜?!”
昨夜他本以为崔芷是因他突然的莽撞之语,有些羞涩生气,才把他锁在门外,想着待她情绪慢慢平复便会把自己放进去。
可是他没想到,她真的忍心把自己赶到门外。
崔芷低着头,脸泛微红,努力给自己解释,“我...我真不是有意的,你昨夜出去那么久,我怎么知道你还会回来?”
“你睡着了?”
崔芷眨了眨眼。
“那你睡得可真安心。”裴玧白不再多言,将药箱满满当当塞入她怀中,打横将她抱起,放入一旁的马车里。
“裴玧白!”崔芷猝不及防,惊呼出声,“你放我下来!”
“去我府上!”裴玧白冷起脸,说出的话不容抗拒,“本公子这辈子还没有被谁关在门外过,我可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
崔芷挣扎无果,只得由他,偏嘴上又倔强道:“裴家商局财富万贯,哪家客栈不愿迎了你去?你这么糊涂地睡在门口!可不怪我。”
“嗯嗯是。”裴玧白一早抱得美人,心情很快就舒畅了些,看着她眼睛低声道:“不怪阿芷,是我想让阿芷多疼疼我。”
下了马车后,裴玧白一路抱着崔芷走到院里,此时因蜷缩一夜而有些发麻的腿脚,让他微微踉跄了些。
崔芷:“腿麻了?要不还是放我下来吧,我怕摔着。”
裴玧白不理她,继续抱着走到房间,然后把她放到椅子上,佯装阴沉地说道:“你不听话,那便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说完后转身离开。
十分冷绝。
哪里都不许去?
哼。
崔芷挑眉不语。
——
翌日晌午,上乐坊大堂。
曾小八盯着面前轻纱遮面的女子,眼珠上下扫视转个不停。
他总觉得这女子有些熟悉。
可又说不上来自己在哪里见过。
难道是在乐坊?
不不不。
这个想法刚一露头就被他拍掉,眼前的姑娘气度不凡、颇有高官人家之风,怎么会和自己一样,在乐坊这种地方谋生计呢。
“明人不说暗话。”崔芷推过一盏清茶,率先开口,“请小郎君来,是想托您接近一人。”
“谁?”
崔芷轻轻一笑,“我未来...婆母。”
曾小八手中茶盏咣当落地,溢出的茶水瞬间撒了满地。
他吓得慌忙朝四下看去,见无人在意,方才压低嗓子道:“姑娘莫要说笑。”
崔芷也不着急,一点点把他的故事说出来,“你名叫曾小八,年龄十七,四年前被父亲送到上乐坊为小倌,但落到他手中的银子很快就被赌没,便不断找上你,甚至当着众人的面非打即骂,这些年前前后后,几乎要走了你赚取的所有银两吧。”
曾小八脸色渐变,“你...你到底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她把装有银两的钱袋推给他,“只要你答应我跟在她身边,我就替你解决这件事。”
“这些是八十两银子,两年之后,我会再给你二百两。另外,我也不会让你爹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你不能杀了他!”曾小八听到这突然害怕起来,误以为她是要害死他父亲。
“放心吧,我当然不会,我只是不让他再去找你。”崔芷怎么会不明白他,他能够被自己父亲折磨那么久,就知道是个较偏软的性子,让他知道父亲因为自己而平白丢一条命,恐怕他会到坟前哭个昏天黑地。
曾小八盯着包裹内露出的银子,渐渐动了心。
这足以还清他父亲的欠债,让他的生活安定下来。
“但...”曾小八脸色忽青忽白,瞥了崔芷好几眼,伸手按住包裹,但声音还有些不由自主地怯,“不知你口中的那位夫人...会不会对我...”
“这你不用管。”崔芷冷笑,“她如今正愁寻不到合心意的人,怕是来者不拒。”
曾小八把钱袋紧紧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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