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秋老虎将将扫尽，岚城已西风漫卷，阑风伏雨。
商场里，南韫双手插在白色风衣口袋里，黑色小卷懒散搭在肩头。
她抬手，右手腕表时针缓慢东斜，堪堪指向数字1。
“跟了大半年的项目说没就没了，什么也没落着，”肖琼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栏杆上，“真是憋屈，还要被支使着来陪周总吃饭，饿死我了。”
南韫摸出块巧克力递过去：“你的手和栏杆都是无辜的。”
“韫韫你也太沉得住气了，”她一边拆包装纸一边嘟囔，“就算是看着周砚师兄和盛鸿的面子，常熙雅也不能这么嚣张吧？”
面子都是给别人看的，她一个研二的学生，哪来什么真正的面子。
南韫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商场中央天井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充气玩偶，中间不时漏出儿童嬉笑欢闹声，她的思绪渐渐飘远。
她从大二起跟着丁老师做事，直到研一才熬来自己的第一个独立项目。
她跟肖琼收集量表、分析数据，熬了三个月大夜做出一份调研报告，准备依托这个课题参加比赛，产出论文。
昨天组里的老师却突然通知她们，这个项目已经转归她的同门常熙雅——
组里大老板的侄女。
而她们，则被安排来接待一位突然回国的创业海归。
失落吗？似乎也谈不上。在这个圈子里，她们本就是连姓名都难留一笔的底层。
落花顺水，冷静之余，只剩一丝浮于表面的淡然。
“韫韫，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肖琼伸手在她脸前晃了两下。
南韫思绪回笼：“什么？”
“我说，要不拜托周砚师兄，让他去找常老师——”
“这件事我不准备告诉他。”
“好吧，”肖琼语气悻悻，“那就这么认了？”
“在一口本就分配不均的锅里抢勺分羹，输赢都是别人一句话的事，”南韫语气淡然，目光扫过商场中央的吊灯，“看看炉灶之外的世界，未必不是一种机会。”
肖琼似懂非懂，皱眉用力咬下巧克力一角。
“有意思。”
一道漫着凉意的声音，如清浅泉水溅入耳中。
南韫应声抬眼，不期撞进一道深邃的目光。
仿佛浸了风雨凉雾的潮，在她眼底浮起泠泠清气。
男人一身剪裁合宜的藏蓝色戗驳领西装，衬得身形修长峻拔，斜纹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目光扫过来时，带着一种不经意的审视，让人不自觉挺直背脊。
南韫只怔了一秒便回过神来：“您是周总吧。”
周身气质太过特别，她想忽略都不行。
他略一颔首：“周恪言，久等了。”
他身后穿polo衫的男人解释道：“飞机晚点，高架堵车，劳烦你们等这么久了。”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肖琼的视线移到周恪言的脸上，眼前倏地一亮，“没想到周总您这么——年轻有为啊！”
南韫无奈地弯起唇角。
肖琼是她的同门，她们一起考研留在A大，又同师从丁老师门下。
是一位资深颜控，见到帅哥就走不动道。
“我叫肖琼，这位是——”
她指向侧后方的南韫，正要介绍。
“南韫。”
是陈述句。
声线偏沉，像小猫指甲轻挠过心尖。
肖琼惊讶歪头：“你们认识？”
空气有一瞬凝滞，周恪言眼皮轻掀，眼神在她肩头一定，又如雾淡淡流过。
南韫笑着打破沉默：“如果能认识周总，是我的荣幸。”
周恪言敛眉淡声：“去年南小姐发表在《心理学探新》上那篇关于正念认知疗法治疗抑郁症的系统性论文，观点我很感兴趣，虽然没见过面，但也算是……相见恨晚。”
他说话时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语气疏淡。可“相见恨晚”四个字从他口中吐出，竟无端氤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缱绻意味。
一种熟悉感，如蝉翼扫过心尖。
她头皮轻轻一麻，忍不住瞥了眼肖琼。
后者却面色如常，甚至还悄悄冲她眨眼，示意她赶紧接话。
这篇中文论文是她大四时跟着丁老师做的一个课题，还是二作，周恪言居然能信手拈来跟她寒暄。
“周总涉猎广泛，竟然连我本科时期的拙作都读过，”南韫大方笑道，旋即侧身做出邀请手势，“周总，尹助理，请先进包厢落座吧。”
几人向前走去，肖琼趁机拉住南韫手臂，压低声音：“丁老师不是让我们走个过场就行吗？我怎么觉得……这气氛不太对？”
南韫摇了摇头：“见机行事吧。”
接待项目客户，丁老师于情于理都该出席，丁老师却直接甩手给她们，其敷衍和拒绝的态度不言自明。
包厢僻静，各自落座。
她坐在末首，与周恪言面对面。
四个人的饭桌十分空旷，项目客户导师尚不亲自迎接，实在是有失礼数。
南韫端起茶杯起身，声线温和清晰：“周总，丁老师今天学校有个重要会议实在脱不开身，他叮嘱我一定要向您表达歉意，我先敬您一杯。”
他身边的男人此时面色不佳，不满开口：“周总转机从洛杉矶飞回来，贵团队不说迎接，连导师都——”
“尹昭。”
周恪言神色微凉，尹昭只得悻然收声。
肖琼没见过这种阵仗，也没想到敷衍一场的应酬会突然发难。无奈地低声道：“应付两句算了，反正咱俩就是来顶包的。”
南亭科技成立不久，周恪言在本土心理学界也鲜有人知。学术圈最讲资历和人脉，难怪丁老师和课题组其他人都没把这次合作放在心上。若非周恪言团队再三表达合作意向，恐怕连这顿饭都不会有。
南韫举着杯子，笑容未减半分，仿佛丝毫未察觉到刚才的暗涌，态度谦卑却不失从容。
“周总，您的创业团队人机交互和技术算法水平在国内寻找任何一家高校，恐怕都难以望其项背，找到我们心理学团队，想必是因为本土化数据转化率遇到了瓶颈吧。”
包厢内蓦地一静。
片刻，周恪言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功课做得不错。”
南韫颔首，语气诚恳：“您远道而来着实辛苦，只是丁老师今天确实抽不开身，如果您愿意，我或许有些不成熟的想法，希望能与您探讨。”
周恪言唇角微扬，举杯隔空回敬。
一杯茶尽，南韫从容落座。
肖琼瞪大眼睛，低声惊叹：“你什么时候查的？显得我很呆诶。”
后者向她轻眨了下眼，语气无奈：“我提醒过你两次，让你提前了解一下，你都忘了。”
肖琼后知后觉地想起，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好吧，反正天塌下来有你顶着的嘛。”
周恪言开始谈团队遇到的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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