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自闲听不见她的哀嚎,也不知道天地之间还有人在因他哭泣。
他自顾自写着,笔都拿不稳,边写边颤抖,泪水沾湿纸张,将写的字都打湿了,模糊一片。
江锦屏伏地上,怎么也起不来。她的腿有旧疾,如今一牵连,痛得浑身颤抖。
她腿痛,头痛,心脏痛。她像个小孩子,摔倒了只能在地上匍匐着,等人来拉。可是来拉她的那个人早已不在了。
江自闲又哭又抖,书写许久,一把病骨支离,连写字的力气都快没有,一封家书颤颤巍巍写过许久,才堪堪写完。
末了,他将其折起来,强撑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往内室走去。
江锦屏这才缓缓扶着桌案站起身,同样一瘸一拐,跟在江自闲后面。
后者走向内室,枯瘦的手从官袍里伸出来,推开书架,露出内里一块机关。
他伸手重重一按,随即,露出另一方天地。
那是一间狭小的暗室,人走进去有些勉强,只能放下书籍。
里面摞着很多书。江却营定眼一看,发现多是些账本。
他看见江自闲把方才写的信塞进去,与那些账本混在一处。下一刻,忽然支撑不住倒下身,瘫倒在地。
江却营下意识想去搀扶,手伸出去,却穿过结实的架子。随之,连带着“江自闲”,与那些幻象也一并晃了晃,顷刻间透明。
江却营明显被吓到了,惊诧抽回手。
乌木香近在身侧,柳道非指尖凝起灵力,金光裹挟过去,眼前之景又恢复过来。
柳道非并未言语,只是看着他,缓缓摇摇头。
江却营明白,那是幻境。
人死以后,执念未了,就会徘徊故地。
几日前,他曾给陈氏符纸一张,让她拿去招自己儿子的魂魄回来,头七再见最后一面。而那符上有江却营的气息,有他的企盼,于是,同样招来自己的亲人。
但江自闲头七早就过了,自然不可能回来。
假的罢了。
眼前之景乃是他赴死前最后一幕,幻象一场。或许他也曾死后日日在此徘徊,等着有人回来,找到这封信,知晓他生前之愿。
生前意,死后明。
江自闲瘫坐在地,仰头望天,两行浊泪涌出。
可是四下无一人,凄凄天地之间,唯有他自己了。
前途逼仄漆黑,浓雾一片,生死不明,只有他自己走了。
江自闲伸手扒住架子,借力,颤颤巍巍艰难站起身。回头最后看一眼放信的地方,叹出一口浊气,视死如归般的,站直身子,一步一步沉沉向外走。
江却营在旁,看得心脏顿痛,整个魂魄都痛。内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迅速爬上骨髓。
不得往生,不得往生……
“昭儿。”
一道声音将他唤回来。
这一声是江锦屏的。
她眼睁睁看江自闲越走越远,步出屋内,走入一片杂草丛生,最后消失于天地之间。
周遭景物一晃一颤,顷刻间,碎成万千斑驳泡影,自此,随江自闲一起去,什么都没有了。
江锦屏颤颤巍巍走过去,走到方才江自闲打开暗室的地方,胳膊麻木了。使过很大的力,才拉开书架。
那块机关就在眼前。可是手担了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江锦屏一下子失了所有勇气,怎么都迈不开那一步。她定定站着,身形那么单薄,孤寂。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
“昭儿,其实你小的时候,我不太喜欢你。”江锦屏突然开口。
江却营僵住,没料到对方会说这些话。
江锦屏目光紧紧锁在那块凸出来的机关上,背对着他们。江却营看不见她面上有泪否,但对方声线确实在抑制不住地抖:“你长得很像娘。”
“……你和她一样,有一双明媚好看的眼睛。可你小时候不爱笑,娘却不一样。”
“爹爹没跟你提起过娘,你不知道——她不是官家女,没有背景没有身份,只是一介布衣。她对我说,自己从小在漳州长大。去过很多地方,从漳州一路北上,锦州,扬州……再到京城。”
“我喜欢听她讲关于自己的故事,喜欢她带我放风筝……我,”江锦屏哽咽了一下:“可是我不懂事,见不到他们了。”
江锦屏鼻子一酸,彻底瘫坐下去,靠在书架旁。江却营见此,轻轻上前去,坐在她身边,悄悄盯着她,不说话。
当年,他们第一次正面说上话时,好像也是这样。
江锦屏察觉到目光,良久,才缓缓转过头。她看着江却营,看他的眼睛:“你没有见过娘,否则一定会喜欢她的。”
江却营垂下眼。
江锦屏抹干净眼泪,终于缓过劲儿,语气平和下来,望向虚空:“……我恨他们。”
她攥紧手,思及当年:“那时候,我才五岁。娘还怀着你。”
“那天,我跟仆从出去玩,急匆匆跑回家,还没来得及见到娘,就在府外撞到一个人。”
“他只瞧了我一眼,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当寻常。可是第二天,”江锦屏喉咙钝痛:“第二天就有很多陌生人到府里来,他们来向爹爹要人。”
“爹娘从没跟我提过有什么大伯父,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那个人要我跟他回尚书府去,还说那里有更好的书能读,有更好的日子可以过。他说我一介才女,养在这里只会磨灭光芒……”
江锦屏扶着头,低垂下去:“我当时觉得太可笑了,真可笑。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大伯父。他只是一个陌生人,我怎么会跟他走呢?可是,可是……”
可她还是被带走了。
江却营听得心中钝痛,内里气息驳杂。
“沙,沙。”
外头秋风刮过,将草木吹得阵阵作响,天地之间孤独苍茫,自古逢秋悲寂寥。
江锦屏近日操劳过度,现在情绪上头,支撑不住头脑发昏。忽然,有一颗药丸递在自己面前。
她抬头看去,看见柳道非也坐下来,他们三个挨在一起,生死相依。
江锦屏哑声道了句谢,接过了,并没有吃。她看着江却营,继续道:“尚书府的规矩繁多,从上到下都刻板至极,我去的第一天,就被立了场规矩。”
“寄人篱下难屈伸,大伯父有好多房小妾,伯母明面上整肃严明,其实暗地里暗暗较劲。那几个堂兄弟妹也是,没有一个真正和气的。一家人整日拈酸吃醋,处处耍弄心机。”
“我在那里日日心惊胆战,连府门都不能出,我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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