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抱着手臂站着，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夕阳穿透玻璃，落在他肩头，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两人身高相仿，但孟怿的肩更宽，骨架舒展，此刻微垂着眼，便自然生出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他的目光落在李灼紧攥着稿纸、指节发白的手上——随即认出了纸上那熟悉的字迹。
是伏狄的。
即便满篇都是数字和公式，他也绝不会认错。仅仅是看到与伏狄相关的东西，他心底某处就难以自控地泛起一丝微澜。但他没有动，也没有问，只是抬眼看李灼，薄唇微启：
“试卷忘贴条形码了？这么急。”
语气轻松，似乎是碰巧遇到顺便打了声招呼。
李灼下意识反驳，“谁会蠢到忘贴条形码……”话说出口，忽然想起自己某次——或某两次——好像……似乎……真干过这蠢事，气势顿时弱了三分，“但我这次肯定贴了。”他狐疑地抬眼，“你怎么在这儿？”随即抓着这个能损孟怿两句的机会，眼睛一转，脸上又挂起那点混不吝的笑，“孟哥，不会是考试没考好，先来这栋楼找找下次的座位？”那表情活像卖房的介绍哪一个户型好，只要孟怿开口，他就能在这一栋找出阳光最好、最适合睡觉的“风水宝地”。
“突然好奇我们年级有多少人，来找你问问。”
“好奇多少人干什么？你要当校长？”李灼正为在某方面似乎比孟怿“知识渊博”而窃窃自喜，开口就要报自己的准考证号，可话到嘴边忽然回过味来，脸色一阴，刚要怼回去，却突然想起正事。他侧头，视线越过孟怿的肩膀，“对了，你们班是不是新来个转校生？名字是……伏狄？你看见他了吗？”
问完也不等回答，习惯性摆手，“算了算了，问你也白问。”在他根深蒂固的印象里，孟怿压根不关心学校甚至班里的事心思只在学习和跑步上，他能记得班里新来了这号人物就堪称奇迹了。
李灼没有注意到，在他说话间，孟怿身后不远处，靠近电梯口的墙边阴影里，一道身影正闲适地双手插兜，背倚着冰凉的瓷砖墙。
正是伏狄。
他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李灼那副火烧火燎的样子，嘴角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淡，转瞬即逝。瞥见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即将到达本层。几秒后，指示灯亮起，伏狄悄无声息地直起身，背对着正在交谈的两人，像一抹融入人群的影子，在电梯门开启的瞬间，悠然滑了进去。
“诶！学霸！别走啊！等等我！”那一闪而过的背影在电梯门关闭前一刹还是被捕捉到，李灼立即抬脚打算跑楼梯去楼下电梯口拦截。
然而，仅仅踏出第一步，右脚落下前，还是换了方向，李灼转身重新站回去，背靠着瓷砖，看着身前纹丝不动的孟怿，挑眉，“有事儿？态度诚恳点儿我可以考虑考虑。”
孟怿还是站着，只不过眉毛皱了皱，“学霸？”
电梯下行。李灼无所谓地竹筒倒豆子般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我这不想着追上去，给人学霸道个歉。”
“道歉？道歉？”这两个字好像是什么天大的笑话，“莫名其妙地招惹他，再找他道歉？”孟怿的眉梢缓慢地向上挑了一下。他头微微压低了些，盯着李灼的眼睛，一字一句砸在李灼耳膜上，“你把他当什么了？”
李灼依旧无所谓，“开个玩笑而已……”
“哦？”那声调拖得有些长，“玩笑？在考场，当着来自几十个班的同学面前，‘开玩笑’？”孟怿上前一步，“怎么？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207班新来的转校生是个可以随便开玩笑的软柿子？而且你李灼还是第一人？很光荣吗？好满足你那变态的成就感？”
李灼被逼得后退几步，他清楚孟怿是真生气了，以前就算自己再怎么挑衅，孟怿对他顶多是冷嘲热讽，情绪永远是收着的，冰冷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不明白，明明他们以前干的破烂事比现在还多。
他勉强勾了勾嘴角，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打了个寒颤。“就开个玩笑，谁会当真？他不也没事吗？而且我也被骂了啊！孟怿你今天是不是撞邪了，你以前不是……”
“没那么严重？不会当真？”孟怿冷笑，“那你为什么去道歉？既然认为他不会当真，你又为什么去道歉？”
李灼试图辩解，最后挥挥手转身要走，“和你说不清楚……”
他刚站直，后衣领就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一股巨力将他像拎小鸡崽似的提起，勒得他几乎窒息。“孟怿！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他一边挣扎一边低吼，徒劳地去拍打那只手，他想不通，孟怿今天为什么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就为了那狗屁的玩笑话？！
半分钟后，孟怿才慢条斯理地松开手。那突如其来的松劲让李灼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孟怿却好整以暇地摊开双手，“我道歉。”
李灼抚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大口呼吸，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你接受吗？”
“这句道歉？”
孟怿逼近一步，在他惊恐的目光里，声音低哑，“是为了得到原谅，让你自己安心？缓解你那点微不足道的愧疚？”
他不需要李灼回答，继续自问自答：
“我的道歉，你接受吗？”
“不接受，就要立刻承受我的暴力。”
“接受了，这份暴力就会变成一颗不定时炸弹。即使你知道它随时可能再次降临，但你只能选择‘承受’这份道歉，然后提心吊胆。”
“你呢？”孟怿伸手，近乎粗暴地将李灼被扯歪的校服衣领拽回原位，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你的道歉，又是为了什么？满足你那点可怜的恶趣味吗？毕竟，看着一个人在自己轻飘飘的‘玩笑’下濒临崩溃，却不得不因为你这句迟来的‘道歉’而笑着接受，甚至对你感恩戴德……这成就感，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李灼僵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孟怿，也是第一次在孟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看到了近乎疯狂的情绪。
“对不起，李灼。”他修长的手指扣上李灼校服最上面那颗纽扣，声音轻得只剩气音，“但你是知道的，我心里的道德感比你还弱，最喜欢——以暴制暴。”
李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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