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读者，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想象到在这种社交场合上的话题，是有多么的乏味与无趣。
我端坐于一张扶手椅上，腰背挺直，是自幼训练出的姿态，耐心且附和着这些夫人们的话题。
扮演一个经历“不幸风波”后，试图重新寻回体面位置的议员女儿，这角色要求一种微妙的脆弱与谨慎的混合。
我的存在本身，便是一个无声的提醒。
果不其然。
“弗瑞小姐，”克里米亚夫人率先开口，她戴着精致的蕾丝手套，指尖捏着一块小巧的司康饼，充满关切地开口。
“听闻您之前卷入了圣玛丽出版社那桩…实在骇人的事件。那可怜的霍金斯先生…唉，人心叵测。想必那段日子，对您而言是极大的煎熬。”
她的话语在“骇人”和“煎熬”上略作停留，目光温和却锐利地落在我脸上，等待着我可能流露的任何一丝失态或可供咀嚼的细节。
周围的低语声微妙地停顿了半拍。
几道视线，带着礼貌掩饰下的好奇与审视，聚焦过来。
我微微垂眸，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滑过。
再抬眼时，脸上已是一副努力维持平静，却难掩一丝后怕与疲惫的神情，这倒并非全然伪装。
“承蒙关心，克里米亚夫人，”我的声音不高，带着教养赋予的克制，以及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
“那确实是一段…黑暗的时光。霍金斯先生的结局，令人不胜唏嘘。所幸真相得以大白，正义…虽迟但到。”
我将“正义”二字说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旋即迅速将话题引开。
“这段经历，倒让我对伦敦城内某些…潜藏的危机，有了更切身的体会。听闻尊贵的杜维恩伯爵阁下，近来在议会中大力呼吁加强社会秩序与道德风纪的整肃？”
我转向主位上的伊莎贝尔·杜维恩，目光带着适度的敬意与寻求认同的意味。
“伯爵夫人，想必伯爵阁下对此深有感触，且身体力行？能在您府上感受到的这份…安宁，在当下的伦敦，实属难得。”
我认真地看着那位美丽的夫人。
伊莎贝尔·杜维恩夫人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颤。
“哦…是的…”
她的目光飞快地掠过我的脸，随即迅速垂落，死死地盯住杯中那蜜色的液体。
她开口，“加德他…确实为此努力。”
她的话语破碎而空洞，每个词都像是被强行挤出喉咙。
她手腕优雅地搁在膝上，宽大的袖口滑落些许，露出小臂内侧一道颜色。
突兀的，狰狞的。
那绝非偶然碰撞能造成的形状。
我的目光不由得被吸引过去。
一位美丽尊贵的夫人，怎么会受这样的…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的女仆上前为一旁的夫人续茶。
她动作规范，姿态谦卑。
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扇位于房间最深处的紧紧关闭的房门时，我清晰地看到，女孩的手指瞬间绷紧。
那绝非敬畏。
也绝非个例。
我注意到另外年长些的女仆，露出的皮肤处似乎也有一小块不自然的深色印记，被高领制服勉强遮掩着。
并且他们都对那扇深处的门极其紧张。
小心，谨慎，甚至是害怕。
那扇门？
不，是门后的存在。
加德·杜维恩伯爵。
他现在极有可能，就在那扇门后。
意识到这点，我控制不住地握紧手里的瓷杯，并且适当的保持沉默。
亲爱的读者，你们能懂我内心那种不可置信吗？一位尊贵的伯爵先生，在自己妻子的茶会沙龙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离开，而是隐藏在背后。
那平常呢？
即使他可能听不见如何东西，但是，这背后代表的……
沙龙的话题重新在八卦新闻，漂亮花种和巴黎最新时装中流转。
我的心却没法平静下来。
夫人们用精巧的辞藻和得体的笑声编织着体面的表象。
直到。
“说起来，”乔安里维奇夫人，一位以心直口快（有时近乎失礼）闻名的女士，摇着她那柄缀满羽毛的扇子，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最近城里那桩闹得沸沸扬扬的丑闻，那个叫什么…艾米安·丽德的小戏子？居然敢指控我们尊敬的杜维恩伯爵阁下！真是…”
“丽拉！”克里米亚夫人厉声打断，声音带着严厉与不满，同时飞快地瞥了一眼主位上的伊莎贝尔。
日光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谈笑风生戛然而止。
有人尴尬地咳嗽，有人低头猛喝茶，有人紧张地摆弄着手帕。
乔安里维奇夫人自己也似乎意识到失言，扇子“啪”地一声合拢，脸色涨红。
这突兀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刺耳。
指控伯爵？这本身就是一种禁忌，一种对“秩序”的僭越。
而乔安里维奇夫人错误的在此提及，更是让其他人对某种不可言说之事条件反射。
伊莎贝尔·杜维恩夫人端坐不动。
她紧张地抬起眼，看向了房间深处的那扇紧闭的房门。
“不过是一位可怜的…女性的…胡言乱语罢了。”杜维恩伯爵夫人如此说着。
沉默，寂静，没有夫人愿意在此时出头，就连乔安里维奇夫人都保持沉默。
我叹了口气，适时地放下茶杯，杯底与碟子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请原谅。”
我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与疲惫。
“日光甚好，只是我还有些微不适，恐怕需要先行告退了。感谢您盛情的款待，杜维恩夫人，今日的茶点与谈话都令人印象深刻。”
“对了，夫人府邸的花无比娇嫩，不知我是否还有机会再来欣赏一下？”我笑着。
伊莎贝尔夫人仿佛被我的声音惊醒，她转过头，嘴唇动了一下，“当然”。
我保持着得体的仪态，向其他夫人微微颔首致意，在那些混合着尴尬，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谢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圣彼得里公寓的门在我身后合拢。
屋内熟悉的气息包裹上来，带给我温暖。
简在等我。
她穿着惯常的深色高领毛衣，袖子随意卷到手肘。
桌上摊开的是伦敦错综复杂的下水道地图和一些模糊不清，像是从远处偷拍的照片。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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