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无言,神谕自明。
雷雨交加,夜浓似墨。元镜弓背低首跪在神龛之前,一簇摇摇欲坠的灯火照亮了她一只泛红的眼。
一拜。
“我命孤苦,无依无靠,生涯索然。唯得一丈夫能解我困顿,予我安康,慰我欢心。”
“……”
二拜。
“愿神明赐我美貌,赐我姻缘。”
“……”
一拍手。
“什么?哦……愿意,我愿将一切献与您。”
“……”
二拍手。
“……记忆。嗯……好吧。可是,您要取哪一段记忆呢?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值得您索取的。”
“……”
三拍手。
“什么?您要什么?”
……再拜!
“您要——”
嗡!
元镜猛地睁开眼。
天光大亮,鸟鸣啁啾。
昨夜的海风终究吹落了一点急躁的雨,然而太阳完全升起之后,这雨就停了。
元镜一夜未睡,只在吩咐侍女们把门窗关好之后才疲惫地在日出之后伏在寝台上小憩了一会。
睡梦之中,那丞权君最后一次造访的雨夜,自己如何在他离开之后跪伏在神像前祈求夙愿,又如何得到了神赐的、只有在夜晚才会浮现的美貌,一一在脑海中闪过。
那日风雨,叫丞权君意外地瞧见了自己的容貌。这是极可耻极无礼的!
侍女们慌忙重新替她遮上了屏风帷帘。
元镜吓得跪坐在畳上,心脏几乎要跃出喉咙。
乳母表情难看极了。
她自幼养育元镜长大,与母亲无异。元镜行走坐卧、读写弹唱,乳母无不操心至极。尤其是婚姻这样事关一生的要事,过来人的乳母更是比她还着急。
这样意外的面对面实在是毫无风度美感可言。更何况……
乳母最担忧的是
元镜并不出色的容貌,这样草草叫人看见只会叫人打退堂鼓。更何况这平氏丞权君外貌相当出众,若二人显然不匹配,实在是难成好姻缘。
她心里暗自悬心。
“公子,快换了湿衣裳吧!
她忙招呼丞权君去客室换外衣。
这一场慌乱之中,唯一没什么反应的就只有这位丞权君了。
他端着热茶,惊讶地望着那常陆守女公子的方向,似乎想要回避,但好奇心与窥探欲叫他的眼睛不听脑袋使唤了,表情微妙。
乳母找借口叫他离开,他心知缘由,不好推辞,只得随她去了。
那夜,元镜悲愤羞耻,恨不能大发一通脾气。因此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会见那位冒雨前来的丞权君。
丞权君蹉跎到深夜,也只得悻悻离去了。哪怕是漫天的风雨都没有拦住他的脚步。
那夜昏暗,距离又远,元镜并不能确定他看清了什么、看见了多少。但自第二日丞权君送来一封措辞客气的书信,说了些“多谢招待之类的话后,竟从此再没了消息。
元镜便知,他定是因不满意而移情了。
讨厌呐。
她低头念着,跪在了神像前。
“姬君,该梳妆了。今日要去寺庙里为已故常陆守大人祈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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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纳言带着腰元侍女替元镜梳理一头长至脚踝的长发,换上浅墨色的丧服,不施粉黛。
元镜对镜自照,忆及那日向神像祈祷。
“您要——
神明要的是她的哪一段记忆来着?
元镜皱起眉头,然而思索半日,脑袋空空。
忘记了。
正因神明已经拿走了,所以她记不起来了。
父亲死去十三月有余,一回忌已过,元镜也早除了丧服。但父亲生前最好佛事,时常念着抛弃俗世随阿阇梨出家修行,更留下遗训叫元镜多行佛事积攒功德。
元镜自父亲去世后本就寂寞无聊,空度岁月,便听从父亲遗训时常去寺庙里供奉布施、抄经奉纳,为自己也为父亲追
善供养,积累福德,引渡往生。
随着时日渐过,元镜和众侍女都知道那丞权君恐怕再也不会来信了,所有人都失望至极,只是顾忌元镜而憋着不说出来。
元镜面上装得毫无所谓,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么一号人一样,实则心中比谁都要生气懊恼。
她把丞权君以往所有书信都一股脑塞进旧书箱中,云淡风轻地叫少纳言收起来。
“是,姬君。
“对了。
元镜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问少纳言:“家中的书箱为何都是空的?以往存放的旧书信都去哪了?
少纳言回:“书箱都是姬君亲自整理的,您忘了?旧书信去年都叫姬君自己理过拿出去烧了。说是占地方。
“烧了?
元镜一怔。
少纳言:“怎么了?姬君?
元镜摇摇头。
“无事,是我一时忘了。
少纳言不疑有他。然只有元镜知道,根本不是一时忘了,自己是全然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哦。
少纳言回身又想起了什么,对元镜说:“也不是全烧了,还有一封您叫我留好来着。您是要找这一封吗?
元镜略一迟疑,“……是,你找出来吧。
少纳言放下怀里的书箱,掏出一把小巧的镂空青铜钥匙,从角落的唐柜上头拿下一个精致漂亮镶嵌螺钿的手箱。
打开之后,一股典雅的熏香袭来。
元镜见少纳言从铺着美浓纸的箱底拿出一封染成浅紫色的书信,递给自己。
“就是这一封了。
元镜接过,拆开。
“这是谁写的?
少纳言觉得元镜这么问很奇怪,明明是她自己命令说要特别保存起来的重要物件,现在却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
她回:“是京都中左大弁夫人弁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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