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破屋内难得有了一丝暖意。
那碗浓稠的米粥下肚,驱散了连日来蚀骨的虚空,连指尖都仿佛回暖了几分。
谢念安偎在哥哥身边,小肚子微微鼓起,眼皮很快便开始打架,带着饱食后的懵懂安宁,沉入梦乡。
他静静收拾了碗筷,灶膛里的余烬将他的侧脸映得明暗不定。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目光扫过空荡的灶台和冰冷的土炕,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走向土炕,动作有些迟滞,却异常清晰。
先是仔细将熟睡的幼弟安置在最里侧,掖紧被角。
然后,他竟开始动手整理那床硬得硌人的破被,将被褥尽量铺展平整。
接着,他解开了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袍系带。
布料摩擦发出窸窣轻响,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谷雨正借着最后的天光,低头查看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指,闻声愕然抬头。
只见谢晚舟已将外袍脱下,叠放在炕尾,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旧中衣。
他并未看她,径自掀开被子一角,侧身躺到了土炕中间,背对着她,身形在昏暗光线下勾勒出清瘦而紧绷的线条。
他刻意留出了外侧一片空位。
——那是一个明确无误的、属于“妻主”的位置。
前世里,蒋容微十七年的闺阁教养在这一刻轰然崩塌,震得她耳蜗嗡鸣。
脸颊先是爆红,随即血色褪尽,一片惨白。
同榻?!与一个陌生男子?!
前世“男女授受不亲”的铁律刻入骨髓,比饥饿更让她恐慌。
她猛地站起,带倒了身后的木墩。
“哐当”一声,在死寂中砸出惊人的回响。
炕上的背影瞬间僵直,如同被冰封。
陈谷雨呼吸急促,连连后退,脊背砰地撞上冰冷土墙。
她看着那方寸炕席,只觉得比刀山火海更可怖。
“我…我去田边再看看…白日似乎…似乎瞧见点东西……”
她声音发颤,几乎是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避开土炕,手忙脚乱地抓起墙角那根充当拐杖的粗木棍,一把拉开门,踉跄着扑入沉沉的夜色里。
寒风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
谢晚舟在她仓皇逃离的瞬间骤然睁开眼。
眸底一片冰冷的愕然与…更深沉的晦暗。
他听着那踉跄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指尖一点点掐入身下的破苇席,骨节泛出青白。
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忍着前几夜在灶台旁冻得依然有些胀痛的腿,一点点挪下炕。
经过这么一闹,她宁可闯入这噬人的寒夜,也不愿…与他同处一榻?
陈谷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荒芜的田埂上。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仿佛有厚重的墨汁泼满了天地。
仅有的微弱星月之光也被翻滚的乌云时吞时吐,大地陷入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
早春的夜风像狡诈的蛇,钻透她单薄褴褛的衣衫,直咬得她骨头缝里都透出寒气来。
四下里,枯草在风中被拉扯得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远处黑黢黢的山峦轮廓如同匍匐的巨兽,仿佛随时会苏醒扑来。
每一处阴影都像是潜藏着《山海经》中可怖的精怪,每一丝声响——
哪怕是枯枝断裂的细微“咔嚓”声,都惊得她心跳骤停,冷汗涔涔。
她死死攥着那根充当拐杖的粗木棍,指甲掐进朽木里,如同抓住救命的浮草。
这份恐惧,源于她对这片陌生自然最原始的敬畏与无知。
可即便如此,那破屋土炕上无声的邀请,那与陌生男子同榻而眠的巨大惊惶,竟比这噬人的旷野更令她窒息。
她宁可被这黑暗吞噬,也不敢回头。
就在她冻得四肢麻木、意识昏沉,几乎要被这无边的恐惧与寒冷压垮时,前方一簇枯草丛毫无征兆地剧烈晃动了一下!
一道灰影猝不及防地自她脚边尺余处猛地窜出!
陈谷雨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软倒在地,心脏擂鼓般狂跳至嗓子眼,想也未想,求生的本能已驱使她抡起手中木棍,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窜动的灰影狠狠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极其短促尖利的哀鸣,那灰影抽搐了几下,便再不动弹。
草丛窸窣声戛然而止,周遭死寂,只剩下她粗重得骇人的喘息声。
她浑身筛糠般颤抖,僵在原地许久,才敢用木棍前端,小心翼翼、带着极大恐惧地去拨开那簇枯草。月光恰好于此时勉强穿透云隙,清清冷冷地照亮草窝里那一团尚带着余温的、软塌塌的灰毛。
——竟是一只肥硕的野兔!
方才那慌乱间竭尽全力的一棍,歪打正着,正正砸在了它的头颅上!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与疲惫。
她几乎是扑跪下去,手忙脚乱地将那沉甸甸的、足有四五斤重的猎物拎起,温热的触感透过冰冷的手指传来,那是实实在在的、能活命的血肉!
血液轰地一下涌上头顶,在她冰冷的躯体里重新奔腾起来。
她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恐惧,抱着这意外得来的恩赐,步履蹒跚却又异常急切地朝着记忆中那点微弱灯火的方向奔去。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裹挟进一股属于夜的寒气。
陈谷雨几乎是跌撞进屋,发髻散乱,脸颊冻得通红,眼睫上还凝着霜花,却浑不在意。
她猛地将手中那团灰毛掼在瘸腿的木桌上,发出沉重一声。
“看!”
她喘着粗气,声音因激动和寒冷而断续,眼底却燃着两簇灼人的亮光,“明早…明早熬肉粥!”
谢晚舟早已坐起,正盯着门口,手中紧攥着那件叠放整齐的旧外袍。
他目光骤然地落在那只肥硕的野兔上,瞳孔微缩,闪过一丝震惊。
随即,视线又落在她狼狈不堪、却焕发着惊人光彩的脸上,那是一种他从未在“陈谷雨”脸上见过的生机。
他薄唇微动,终是未发一语。
沉默地下了炕,走过去提起那只兔子,转身走向灶台。
手指触碰到兔子上尚未凝固的温热血迹,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陈谷雨瘫坐在门边的木墩上,浑身脱力,却仍沉浸在绝处逢生的兴奋里。
“要切小块…米也多放些…熬得稠稠的…”
她絮絮地吩咐,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疲惫的沙哑,“念安正长身子…你…你也需力气…”
谢晚舟背对着她,拿出那把豁口的旧刀,开始处理那只兔子。
“这皮毛…”
陈谷雨看着他那双熟练处理猎物、与清俊侧颜截然不同的手,忽地想起一事,补充道,“你可会鞣制?”谢晚舟正用豁口刀利落地分离皮肉,闻言,手腕几不可察地一滞。
他未抬头,只从喉间低低地溢出一声:“…嗯。”
声音沉缓,几乎被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掩盖。
“那便好。”
她蜷在木墩上,疲惫地闭上眼,声音轻缓却清晰,“仔细些收拾,尽量得一张整皮。早春夜里寒浸浸的,念安身子弱,给他做身小袄护着心口,也好捱过这倒春寒。”
话音落下,破屋内有一瞬极静的凝滞。
唯有锅中清水将沸未沸的咕嘟声细微作响。
谢晚舟剥离兔皮的动作骤然一顿。
他握着那沾着血污的兔子和短刀,背脊似乎比方才更挺直了些,像一根骤然绷紧的弦。
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他侧颊的咬肌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那总是低垂掩藏情绪的浓长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瞬,如同被疾风惊扰的蝶翼,在眼下投注出一片混乱的阴影。他极深、极缓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力量才能压住胸腔里某种翻腾汹涌的情绪。
过了好几息,他才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从紧抿的唇缝里再次挤出那个短促的音节:“…嗯。”
声音较之前一次,更沉,更哑,仿佛裹挟了无数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重重砸在弥漫着淡淡血腥与渐浓米香的空气里。
然后,他重新埋首于手中的活计,动作似乎更加仔细,指尖拂过柔软兔毛时,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意味。
陈谷雨瘫坐在门边的木墩上,浑身脱力,却仍沉浸在绝处逢生的兴奋里。
水开后放入一部分处理好的兔骨头。
不一刻,肉香,开始在这绝望的寒夜里,一丝丝、一缕缕地弥漫开来。
待谢晚舟处理完这只兔子。
破屋里最后一点灯火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两人彻底吞没。
屋外寒风呼啸,刮得破旧窗棂呜呜作响,更显得屋内死寂得可怕。
陈谷雨缩在硬邦邦的木墩上,冻得浑身发僵。冷意从脚底板一路窜到天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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