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毕群臣散去,惟陆相随御驾去了紫渊阁。萧时运悄悄跟过去,见檐下灯火通明,内侍皆在院内,便没有靠太近,轻巧一个跃身,攀上墙外枝干厚重的古树。
约过了一刻,陆逊业从屋内出来,琉璃罩琳琅斑驳的光影落在脸上,照见乌沉沉的忧愤。
她悠然坐在树枝上,目送内官提灯引陆相离开。长风缄默拂过林野,促织啾啾不绝吟,衬得一片夜凉如水的幽寂。萧时运耐心盯着院中的动静,直到阁中灯熄过半帘,几声鸣鸮凄厉,她才悄无声息绕去殿后。
与此同时,另有两个人影擦过墙边,一晃没进暗处。
秋夜长,月洗高梧,应照离人好还乡。
第二日一早,陆逊业候在紫渊阁外,劝辞反复在喉间滚过,却见李用惶惶迎过来,低声讲:“陆大人请回吧,皇上今日谁也不见。”
陆相压下心底的郁愤,面上仍旧是沉渊毅重的端持,客气道:“李公公,事关民生,还请再通传一声。”
李用见状叹了口气,神情似有无奈:“皇上今日不会见您的。”
他惴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殿门,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庆州的情况咱家会帮您递上去,只是眼下圣躬违和,丞相再忧心,也暂且缓一缓吧。”
官场浸丨淫多年,陆逊业自然察觉到李用今日非比寻常的异样。可内侍监既露了态度,他只得识趣作罢,道。多谢李公公。
皇帝整日未曾出现,内侍监只道圣体抱恙,原定的巡狩事皆取消,便再无他言。
随行官员见御侧讳莫如深,也不由心生忐忑。与陆逊业相熟的官员旁敲侧击来打探消息,却也只见愁云惨淡的困惑。
陆明臣冷眼看几人悻悻散去,平静道:“李用今日能与父亲多说那一句,至少表明,内侍监不打算保庆州那几个矿监。”
“但愿如此。”陆相沉沉叹了口气,“庆州民愤未平,皇上却始终不愿过问,若再有什么变故,只怕……”
这份推测并不适合宣之于口,是以陆逊业略顿了一下,又道:“不过皇上昨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猎场不比皇宫周全,或许是猎场风凉,一时惊了圣驾。”陆明臣漠然低眼,“我去年游历荆湖,与庆州知府几面之缘。此人行事稳妥清正,在当地颇有贤名。有他安抚矿民,想来庆州也不至酿成大祸。”
道永五年,先帝遣中官开矿于畿内。未几,山南、荆湖、黔司几道悉令开采,以中官领之*。矿场榷税不入户部,直归内库。矿监行事骄恣,往往肆意勒索当地民商。而当地官员惮其效力内廷,莫敢开罪。
两朝官员数度进言,请除矿税,帝皆不允。至弘昌十三年,荆湖道庆州矿民不堪欺辱,举械杀矿场监吏,围当地县署,内官闻讯逃往武州。庆州知府上书替矿民陈情,请旨严惩矿监。
但弘昌帝恶言矿税事,疏入多不视;矿监与内侍省利害相护,自然也不愿被刁民断了财路。
是以陆逊业虽得了李用的暗示,依旧顾虑难消。
傍晚时紫渊阁终于有旨意发出,却是陶仲节妖言惑众亵渎神灵,即刻杖毙。
萧时运听到消息时看了看众人的反应,果然是一片茫然的惊疑。
好端端的,圣上怎么会突然处置了陶仲节?
虽说萧将军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月上檐瓦时,她还是给自己的好搭档斟了杯茶,笑:“楚大人辛苦。”
其实陶仲节死得比圣旨更早一些。
今早周秉文睁眼第一件事,就是让楚庭回宫杀人。
现下不过补个论罪的流程。
毕竟这几年陶真人得了不少赏赐,总得吐回来。
至于弘昌帝为什么这么大火气。
——他不止再度梦魇,还因惊惧过甚,从床上滚下来,摔断了胳膊。
真狠啊。
有的人看着霁月光风,实则出手就帮仇家正骨。
不过在现场围观了全程的萧时运表示,这事真的不能怪陆明臣。
周秉文全责。
紫渊阁不比承明宫,陈谷和内侍监几位皆在,他们并没有太多准备的空间。
这也是陆明臣犹豫的原因。
不过萧时运觉得,陆公子难得与君上同游故地,若不能共忆往昔峥嵘,未免可惜。
于是他们往周秉文床前吊了一只死鹰。
外间烛火一盏盏熄灭,弘昌帝被哀戚的鸦鸣声惊醒,见床帐飘摇,以为是侍从忘记关窗,掀了帐子要骂,却正撞上悬吊的鹰翅。
羽翼潦草划过鼻梁,周秉文盯着眼前的死物怔愣片刻,两眼一翻,直直栽下了床。
准备演怀王回魂的陆明臣:?
看热闹的楚庭和萧时运:?
这就晕了?
萧时运心情复杂看着周秉文头顶的黑字,想,早知道一只鹰就能把狗皇帝吓成这样,她上次何必大张旗鼓布置半天。
皇后凤冠戴起来很麻烦的好吗!
事出突然,几人也担心巡值的侍卫察觉,便暂且罢手。楚庭确认现场没什么痕迹,才弄醒了外间的李用和陈谷。
两人睡眼迷茫看着鸾仪卫指挥使,听见楚大人低声道:“内室刚刚似有异响,我不放心,进来看看。”
内侍监闻言连滚带爬冲到床边,发现弘昌帝安详躺在地上那一刻,感觉脖子上的重量仿佛轻了不少。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内官慌忙把周秉文扶回床上,又喊人传太医,一片兵荒马乱的诊治后。弘昌帝茫然睁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忽觉左臂一阵剧痛。
嗯,落地角度不太巧,正好撞到骨头。
真惨哦。
萧时运若有所思点了点杯盏:“既然周秉文既怕自己的兄长诈尸复仇,又怕我姑姑回魂索命,要是两个一起出现,他会不会吓疯啊。”
“我劝你收敛一点。”楚庭闻言皱眉,“下午内侍监全员挨了板子,紫渊阁额外加了两倍人手,我总担心周秉文起疑。”
哎,真可惜。她无所谓笑笑,又问:“没牵连楚大人吧?”
楚庭愣了一下,低眼喝了口茶:“与我无关。鸾仪卫不在内殿服侍起居。”
“想不到,你还会关心这个。”
“这是什么话。”萧时运倾身凑过去,捏了捏他的脸,“楚大人和我情投意合,我怎么会不在意呢?”
楚指挥使听出她话里的戏谑,挡开她的手,小声讲:“别闹了。”
“周秉文处置了陶仲节,一时也没那么容易再信其他人。我们后面的计划要重做打算。”
他们原想借着上林苑闹鬼事,举荐方士入宫捉鬼,无论是获取周秉文的信任,又或借丹药下点毒之类的,都方便。
可弘昌帝突然发难陶仲节,还打算清理掉八卦楼其他道士,明显是恶了这群江湖骗子。
其实陶真人死得挺冤的。
镇魂台镇的是昭惠皇后,和怀王有什么关系。
可是周秉文不讲理啊。
眼下弘昌帝还在气头上,的确不是动手的好机会。
萧时运想了想,问:“陆相往紫渊阁去了两趟,是为了关中和山南两道水灾的事?”
楚庭摇了摇头,简单与她讲过庆州矿监的事,说:“惹事的矿监是内侍监呈笔王忠的干儿子。王忠暗地里一直和李用别苗头,估计李用会借此给他一个警告。”
“不过皇上没有要停矿税的意思,庆州的案子,多半也只是召回惹事的矿监,另派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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