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沈公馆门前的巷口,南殊才缓缓把车窗摇下一道缝隙。
秋夜的冷风灌进轿厢,她却仍固执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
褚南峤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南殊的背上轻轻安抚。街边的路灯一盏盏闪过,将他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余光不断朝她的方向瞥去,静默中满是不安。
掌心下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抽动,褚南峤立刻缓下车速,偏头问道:“还好吗?”
南殊没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路灯下,她纤长的睫毛上仍闪着未干的泪。呼吸一声比一声急,却始终不肯漏出半句哭腔。
“发生什么事了?”南峤压低声音问。
可她还是没说话,反倒倔强地合上双眼。
南峤也没生气,只把车停在路边,脱下外套垫在她的额头与玻璃之间:“我知道明天的事,你不会勉强自己。我们先对好供,到家你就上楼休息,我来跟大姐讲。”
听这话,南殊才勉强将眼睛张开了一道细细的缝,可很快又因为疲累而合了起来。
回想刚才的一幕,如同梦境一般。她靠在南峤用衣服叠成的枕头上,迷离地开口:“他或许......有一个孩子。”
“什么?”褚南峤语调急促地偏过身子。
“别吵。”南殊皱眉,生怕弟弟惊扰到她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一个很大的孩子,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
犹豫片刻,还是隐瞒了沈承昱二妈的事。
“这就还好。”南峤下意识地点头,神色缓和许多,“只是些旧事,好办得多。”
“什么叫还好?”南殊睁开双眼,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他才二十九,就瞒着旁人有个十几岁的儿子,这像话吗?”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旧事不值钱,翻出来也更容易压下去。”
南峤正眉头紧锁地思量对策,南殊却靠在一旁,眼神愈发空洞。他瞧见姐姐的神色不对,噤声之余呼吸都浅了几分。
抬手卷起南殊额间的碎发别至耳后,轻声问道:“还是说,你想要跟他离婚了?”
这尖锐的字眼叫她即刻便落下一滴泪来,在头下垫着的衣料留下一小块暗色。
“不想离也没关系。”南峤马上改口,心疼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水痕,“我帮你想办法,把他们都赶出上海,永远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就当今天晚上是一场梦。”
南殊抬眼朝他看去,齿间因强忍泪水而发出“咯吱”的声响。
靠在窗上脖子弯着,呼吸愈发不畅,南殊便只能坐直身子:“我不想跟他过了。”
“那就跟他离婚。”南峤十分干脆地应声,“反正你们两个没有注册登记,什么手续都免了,也不必登报。”
南殊被他这句话戳中心坎,双手抠在自己的裙摆上,给那丝绸生生抠出显著的压痕。
她最初没有跟沈承昱去注册,一是时间紧迫,二来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后来回国,日子也不轻闲,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想不到这条后路,还真有用得上的时候。
“离不离倒没什么......”南殊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欲言又止。
南峤侧耳,却只听到半句。可见姐姐的面色惨白,便不忍心再多问什么,只重新挂上挡,缓缓启动车子。
明明灭灭的灯火自南殊的余光中闪过,她依在窗边,呼吸渐渐沉缓下去,落入深深的梦魇。
南峤时不时朝姐姐的方向看去,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心冷汗涔涔。他尽量将车开得平稳,生怕一丝一毫的颠簸惊扰她的歇息。
直到褚公馆门廊下的灯光映上玻璃,南峤才浅浅松了口气。
下车绕到南殊一侧的门前,他动作极缓地拉开车门,南殊却还是在响动中张开了眼。
南峤见状,立刻俯身将她挡在身下,于南殊的耳畔轻声:“闭眼,我抱你上去。”
她明白南峤的意思,自己也不想与南音多拉扯,于是听话地合上双眼,靠进了弟弟的怀中。
门前早有人候着,佣人见大少爷抱着二小姐进门,忙上前接应。
可南峤没让任何人触碰南殊的身子,自己一路将人送上台阶。
厅中红绸未撤,嫁妆还成排堆在屏风后面。南音闻声从沙发上站起,看见二人时眼神骤然一紧。
“这是怎么了?”她快步迎上前,想要去扶,却被南峤微微挪动手臂,巧妙地挡开。
“她累了。”南峤刻意压低声线,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硬冷,“我先送她回房,明天的事,等她睡醒再说。”
褚南音神色一滞,眼中泛起波澜:“那明天的婚礼......”她拖长尾音,等待南峤的答复。
“不嫁了。”他冷声回应,将怀中那一点微弱的颤动抱得更紧了些。
“不嫁了?”虽然早有预料,可真听见的时候还是叫褚南音惊诧半晌。
上前半步想要问些什么,可对上南峤那不容置疑的神情,最终还是撤回了手。
他也不习惯跟她假客气,只微微点头头,便径直将南殊抱了上楼。
刚听见楼下车辆的动静,梅香就立刻赶去南殊的房里熏香收拾。这会儿刚好帮南峤开门,扶南殊进来。
他进门时轻轻朝梅香“嘘”了一声,而后小心翼翼地把姐姐放在床上。
本想就此离开让她好好休息,可踌躇许久还是不放心,于是故意寻了话头问道:“不起来换衣服?”
南殊没理,一心躺在床上装睡。她不止不想跟南音说话,而是谁的话都不想听。
南峤也不强求她振作,只嘱咐梅香把人照顾好,便自行退出门去。
他还要下楼去给褚南音一个交代。
直到关门的声音传来,南殊才缓缓睁开眼睛。她背对梅香躺着,任由苏合香的气味粘在鼻尖,浅浅吐出口气。
“这是大小姐给您备下的。她说晚上点在床头,可以安神助眠。”梅香见她似乎松了口气,便将香炉捧得近了些。
“梅香。”南殊顺势翻过身子,去看那袅袅的烟,“你跟南峤多久了?”
“今年刚好第十年了。”她脱口而出。
南殊轻浅地“嗯“了一声,烟气于她的眉心蒙上一层淡淡的愁绪。抬眼起清亮的眼四下看去,仿若在寻一个烂熟于心的答案:“他对你好吗?”
梅香被她问出了一瞬的犹豫,可又很快回过神来,垂头答道:“少爷是很好的人,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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