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抬眼望去，来人竟是莫顾。
“这么快就回来了？”穆迩最先出声，他记得莫顾离开的时间不算久。
“嗯，吃完就赶回来了。”莫顾进门拂了拂身上寒气，于他往常的位置落座。
“何必赶着回来？你们一家人吃饭，不多聊聊吗？”祝新蕴不解问道。
姜清引手上扒着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聊了啊，我说我要招呼你们，他们应了。”莫顾不以为意，斟了一杯茶仰头饮尽。
“今天是年夜诶，你居然不和家人待着，要招呼我们吗？”如此重要的时刻，想来谁都希望和家人一起吧，祝新蕴如是想。
“不可以么？”莫顾挑眉反问，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
“当然可以！”祝新蕴懒得同他多说，好心问一句，他又摆出这副肆意刻薄姿态。
其实，她大概猜到了莫顾为何早早回来。他醒后养病的这几天，家主和夫人一次都没来过。而听殿中人说，自大长老带少主回来治疗之日起，是两位长老日夜照料少主，家主和夫人从未过问。
祝新蕴也不知莫顾与父母究竟怎么了，但此刻大好时光，就不提这个煞风景的事儿。
今晚的菜十分丰盛，各色鱼肉菜汤摆了满桌，直令人垂涎。
“你们吃快点。”莫顾看穆迩已经放下碗筷，两个姑娘还在慢悠悠这尝一筷那尝一筷，不禁皱眉。
“这么丰盛的晚餐，得好好品尝啊，急什么。”祝新蕴照旧慢慢吃着，莫顾平时也不催他们啊，今日也不知怎么了。
姜清引亦有同感：“对呀，这些菜都好好吃，我还没尝够呢，莫顾你是有什么事儿要做吗？”
莫顾看她们一点不急，心中有气又不想向她们发，含糊道：“嗯。”
“那你先去啊，我们都在这里住这么久了，你不用管我们。”姜清引道。
莫顾索性坦白：“戌时莫城会有一场烟火盛会，全城都可看到，主城外墨临街有一处观景楼，那里观赏视角最佳。”
“烟火盛会？”姜清引发出疑问，她只看过篝火，烟火有什么好看的。
祝新蕴笑道：“你们那个时候可能没有，烟花可好看了，在半空中炸开一朵朵绚丽的火花，比真花还要美！”
姜清引对祝新蕴的话向来不疑，眼中升起期冀：“如此神奇吗？”
“嗯！”
“你是想带我们去看么？”穆迩随后问道。
“不是你们说不认路，要我带着？”莫顾撇撇嘴，起身往外走，“你们可快点，过去要两三刻钟，盛会也只持续半个时辰。”
三人看着他的背影，不觉好笑：莫少主嘴硬又心软的样子，真是好玩儿。
祝新蕴和姜清引不再磨蹭，加快速度吃完后，三人回房收拾，披上莫家为他们准备的羊绒氅衣，各执一手炉。两位姑娘出门时，那边穆迩与莫顾也过来了。
赶在戌时前一刻，四人抵达主城东面的墨临街。这是一条十分繁华宽敞的街道，各色商铺沿街摆开，加上烟火盛会马上开始，虽天黑夜寒，这里却是车水马龙，一盏盏花灯映照如昼。
墨临街中央有一个广场，广场正中搭有一个大戏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断断续续入耳，台下人听得如痴如醉。在戏台对面，一栋三层的阁楼高高矗立，花灯摇摇晃晃，满楼生辉，其正面牌匾上大书“簌临楼”三字。
这簌临楼，便是烟火盛会的观景楼，一楼供来往人打尖儿之用，二楼是一整个宽阔露台，免费开放，有意之人皆可上楼凭栏观赏；三楼则是众多隔间，均设有单独的露台，视角最为开阔，当然免不了要收钱。
莫顾差人打点过，少主亲临，楼主亲自迎着四人上三楼隔间。楼主是个四十余岁的妇人，挽着一头繁复的发髻，看上去却是容光焕发，大气领路，又不失礼数。
也不是莫顾大动干戈，莫城每年的烟火盛会，虽由家主派人监管全过程，簌临楼作为观景楼，也是交涉的必要一环，但家主、夫人与少主从未光临过，这还是莫顾第一次来，楼主自然不敢怠慢。
待楼主离开后，祝新蕴与姜清引来到露台向下眺望，戏台上的一幕幕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平眼望去，无尽屋舍店铺尽收眼底，仿佛整个莫城都在她们脚下。
她们所处的隔间位于中间位置，视角可谓最佳，待会儿烟火升起，一定十分震撼！
戌时一到，主城钟声响起，悠悠荡荡传遍全城，激得所有人兴趣高涨。待钟声平息，声声窜天惊响伴着道道彩焰在耳畔炸开，彩焰一瞬间绚烂绽放，点点星火倒映在每一位看客的眼瞳。
焰火几乎是围着主城布置了一圈，火花一朵朵接连不断绽开，千红万紫的流光于半空中肆意跃动、抛洒，交相编织出一片如梦如幻的锦绣苍穹，最后碎作万千星雨，倾泻如注，洒向这人间万象。
祝新蕴看得入迷，山河朝的烟火也好看，但终归色调、样式单一，没想到两千年之后，竟有如此五彩缤纷、各有千秋的烟花！
姜清引更是痴痴望着，几度伸手欲接那散落下来的星子。原来世界上有比篝火好看千倍万倍的火花，她仿佛一路沿着姜水溯流而上，来到了古老传说中的仙境。
或许，姜水之源的仙境也不及眼前。
穆迩看过寻常烟火，也看过烽烟战火，而烟火在风云朝并不常见，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梦幻的场景。
莫顾对这一年一度的烟火盛会从来不屑一顾，如今第一次觉得有了意义。
盛会持续了半个时辰，头顶是璀璨流光，楼下是精彩戏曲，远处是巷陌吆喝，千家万户，都在这寒冬里，被烟火暖着。
最后一点星火落下，空气中唯余烟雾弥漫，烟火余烬和迷雾，莫家都会派人处理。人群开始陆陆续续散去，当然还有不少人留下听曲儿看戏。
四人亦坐在阁楼中听了几曲，方悠悠下楼。戌时过半，街上仍是人来人往，一点儿没有要安歇的迹象。
莫顾原本的想法是，就带他们出来看烟火盛会，看完便回，可走到街上，他不得不改变计划，因他们四人之中，有一个人实在是好奇得紧，看见什么都稀罕。
在穆城时，姜清引逛过和因巷与乐合镇，那时便觉街上物品琳琅满目。墨临街靠近莫城主城，规模大上好几倍，又恰逢年节，除去日常用品，各色年节吃食与玩物层出不穷，更是令她眼花缭乱。
姜清引左瞧右瞧，每一个铺子都能吸引她的目光，祝新蕴被她拉着四处走，注意力亦逐渐被引了过去，两个人走走停停好不自在。
穆迩与莫顾跟在后面，前者笑着看前方姑娘的背影，后者却是彻底没招，只能奉陪。
“真是麻烦，有什么好看的。”莫顾轻声埋怨。
“这街上烟火气息浓厚，和那烟火盛会，不正相得益彰？”穆迩侧头瞟了他一眼，摇头表示不认同。
“你竟也感兴趣？”听他这么一说，莫顾倒是来了兴致。
“戍边将士，最希望的不就是如此吗？”穆迩一笑淡然，眼前安平和乐之景，是他在月怀城从未见过的，亦是他后来在军营中时时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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