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内。
瑞秋在画纸上涂完最后一笔,后退两步,看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大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的画技虽然比不上罗伊哥哥,但好歹公爵府为她延请了王城出名的大画家为师,料想应该还是不错的。
窗玻璃咔咔响了两声,粉毛狐狸有些费劲地用爪子拉开插销,才钻进来,一抬头就愣住了:“你画板上是什么玩意儿?”
铺天盖地的红色涂料里掺杂着四个高矮不齐的人影,还都被切割成了黄白黑紫的几何色块,像是胡乱涂鸦,又像是散落的人体器官,看起来抽象之极。
瑞秋美滋滋道:“全家福。”
春不假思索,脱口就问:“你仇人的?”
这画面看起来像是还附带了点诅咒效力。
“……”
瑞秋笑容淡了点,幽幽地盯着它不说话。
春再怎么情商低下,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它讪讪地干笑两声,像一摊粉色的液体从橱柜上滑下,后肢顺带着扯下白色画布,盖住了这张充分诠释先锋主义之美的支离破碎全家福。
好在瑞秋也没有准备跟它计较,她好脾气地将狐狸接住:“你怎么从窗外钻进来了?”
“放心,没有人看见,”春甩甩尾巴,懒散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蜷起,“这个家只有你知道我是魔使的秘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它才不相信伊莱尔先前答应过只要配合审问就会放走自己的说法,虽然公爵府的饭很好吃,窝很好睡,女仆小姐姐们也很温柔善良……但、但它是不会被这些糖衣炮弹收买的!
骄傲的半兽人不会甘心永远做一只宠物,它一定要找机会逃出公爵府,奔向自由——而瑞秋,就是它找上的这个机会。
春笃信自己不会伤害同类,但这只半兽人小崽子实在是被莱斯特家族保护得很好,公爵府没有豢养过半兽人奴隶,以至于瑞秋到现在为止接触的半兽人寥寥无几,连半兽人可以在完全兽形和完全人形之间切换都不知道。
她还以为所有的半兽人都和自己一样,是在人形的基础上保持了部分的兽形特征,实际上只有发育不健全的半兽人幼崽才会这样。因为从小亲生父亲就奔赴战场,后面又被北境公爵直接收养了,瑞秋非常缺乏同族长辈释放出的生长信息素,在半兽人族群里,这就是典型的营养不良。
堂堂一个公爵府,连幼崽都不会养,春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趴在瑞秋怀里,努力地挤出自己并不成熟的信息素。
它也不是成年狐,但条件有限,能咋办?将就用吧。
总不能跑去跟伊莱尔说,喂,小丫头发育不良,你再去捉只成年半兽人回来给她释放信息素吧。
……那它一定会被首领打死的。
至于魔使,更是忽悠小孩的说法。
跟几乎没有理智可言的魔兽不同,魔使泛指那些拥有魔力也亲近人类的魔法生物,这种生物可以通过签订契约,成为法师的魔使。
反正瑞秋也没见过真正的魔使,春骗起小孩来毫无心理负担,又不是没给照拂,那么计较干什么?
不过,他还有个亲哥哥……那家伙好像在不久前刚过了成年期。
狐狐的眼神陡然变得深沉起来。
“小姐,”女仆轻敲画室的门,她没敢踏足这间属于自家少爷的禁地,而是隔着门板传达道,“弗朗西斯骑士和少爷回来了。”
瑞秋扬声回答:“喔,我马上就下来。”
她手脚麻利地掀起画布,虽然春的评价让她有点伤心,但瑞秋犹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把画取下了。
技艺不重要,重要的是画里的感情,这点想必罗伊哥哥比她更深有体会。
春从臂弯里跳下来,咬着女孩的裙角就要大摇大摆地跟上,结果下一秒瑞秋却捏住了它的后颈,她看了看窗外——视线范围内别说没人,连只路过的飞鸟也没有——随即便推了推狐狸暖呼呼的毛屁股。
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她示意狐狸从窗台走。
“?!”
春十万分的不可思议,甚至还有点愤愤不平:“为什么我不可以跟你一起去见你哥哥?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没有的事,”瑞秋声如蚊蚋,“只是我觉得他刚回来的状态可能不太适合见你。”
春:“啥?”
时间快来不及了,注定春没法在今天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瑞秋加把劲拍了下它的屁股,留了句潦草的“听话”就小跑着出门去了。
她踩着宽松的拖鞋,跑动时鞋底啪嗒啪嗒作响,听起来就像一只聒噪的小鸭,全家福则被她紧紧地攥在左手里。
尽管还没有见到人,但瑞秋已经提前构思好了等会儿见到哥哥该说什么了。她要告诉罗伊,自己现在已经学会隐藏尾巴了,等她学会把耳朵也隐藏起来后,就可以和罗伊一起去国立魔法学院上学了。
上次做魔力检测的时候,米兰达阁下说她的魔力阈值已经超过了中级魔法师的平均水平。魔法学院的毕业要求也不过才是高级魔法师,等瑞秋入学后,她甚至可以照着名单把欺负过哥哥的人全都胖揍一顿,再威风凛凛地宣布罗伊是她罩的。
瑞秋边幻想着,边飞奔下楼梯,只是还没等踩到一楼柔软的羊绒地毯上,她就敏锐地意识到了氛围不对。
没有半点欢欣的氛围,甚至连路过的仆人都一副悬心吊胆的模样,噤若寒蝉。
伊莱尔披着墨绿色的提花披肩,老远就听到女孩跑来的动静,她没转身,而是背着手偷偷勾了勾手指。瑞秋立马意会了这份暗示,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她躲在伊莱尔的身后,忐忑地探出脑袋——
弗朗西斯正在挨训,他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往日卷翘的褐发此时正狼狈地贴在颈侧,像是被人从五楼高的地方拿一大桶水浇过似的,直到这会儿身上还在不停地淌水,就连站着的地方,地毯都被打湿了一小块。
他身旁的男孩显然也没有逃过一劫,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而这时候本应该在皇宫开贵族会议的亚度尼斯,却出现在了家里,还郁燥不已地盯着这两人。
教训弗朗西斯的人就是亚瑟。
“你看你,怎么想起来在学院动手的,”骑士团团长看起来对副手的鲁莽困扰不已,“你以为国立魔法学院里任职的那些大魔导师都是吃白饭的吗?如果不是大少爷也在旁边,看在莱斯特家族的份上,以你当众攻击学院学生的罪名,可不是一个水球咒就能收场的。”
弗朗西斯看着还有点不服气,握拳抗议道:“我当时实在忍不住了,那群小混球,我只是用剑柄抽了他们一顿已经很客气了!”
亚瑟猛然提高音量:“那你也不能在学院里打人啊!”
瑞秋听了半天,总算是从他俩的争吵里捋清楚了怎么回事。
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就是弗朗西斯今天下午去学院接罗伊的时候,在门口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在经过守门人的批准后,他进入学校,结果撞见了正在跟同学打架的自家少爷——或许说是打架也并不恰当,因为据弗朗西斯声称,罗伊少爷非常“英勇”地一人对抗了五名同学。
说到这的时候,伊莱尔看了眼自回家后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罗伊,男孩身上还穿着深蓝色的三件套校服,衣衫还算整齐,微长的黑发被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他大半个身子都被弗朗西斯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挡住,碍于角度,伊莱尔看不见罗伊的神色,不过她能感觉到,这应当是个非常文静安分的孩子。
所以为什么会和同学打起来?
鉴于伤口在学校里就已经被老师们用魔法处理过,目前暂不可从罗伊身上看出战况如何激烈,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弗朗西斯忍不住下场的冲动举止,愣是将这场同学间的摩擦,拔高到了他本不该有的地位。
亚度尼斯是被喊家长喊过去的,连带着另外五个学生的家属,在一众哭哭啼啼争相卖惨的贵妇人中,单亲父亲北境公爵(因为伊莱尔的家长信息还没有被学院收录)显得格外缺乏力气和手段。
他捏了捏眉心,冷冷吐出在校长办公室里就已经说过一遍的话:“——别吵了,再吵我就把你们都扔出去。”
来自上司的威胁还是很有效的,争论戛然而止。
弗朗西斯捂着心口,用一种失望无比的表情瞪着他,但亚度尼斯根本看也不看他,而是半蹲下,同罗伊低落的视线齐平。
同侄子说话时,亚度尼斯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
“方才在校长办公室,我顾忌到你的面子,没有当着外人的面直接问,”他拉着罗伊冰凉的手,问道,“但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为什么要和同学打架了吧?”
“……”
“是他们嘲笑了你,还是说了其它什么不该说的话?”
“……”
“罗伊,”见他不说话,亚度尼斯语气加重了些,“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欺负你,沉默的高尚品德并不能保护你,如果你不主动告诉家里人自己遭遇了什么,那我们该怎么帮你解决这些问题呢?”
男孩依然不吭声,但伊莱尔却注意到他的眼睫颤了颤,胸口快速起伏,被握住的手也在细细地发抖。
罗伊甚至不自在地偏开了脸,试图借此避开亚度尼斯锐利的逼问。
这是典型心神不安的表现。
就在亚度尼斯快要耐心耗尽前,伊莱尔忽然上前一步,她掰开亚度尼斯的手,随即挤入两人中间,皱眉道:“你先松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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