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暗下来,禅室没有掌灯,屏风后的两团身影不知不觉被幽暗吞噬。萧翀漠然无声,无人知晓他此刻的心境。室内唯有伪帝卢秀仍不甘心地为自己辩白着。
“吱呀——”
房门被推开,泄入的清辉中,一个亲兵按刀而入,俯身在萧翀耳边低语了几句。萧翀的目光倏然变得沉冷无比,之前的悲怆尽数化为凛冽的寒锋,直刺卢秀。
卢秀也感受到这骤变的氛围,他突然安静,圆睁了双目,惊疑不定地望向萧翀。
萧翀身后亮起了一盏油灯,不大的禅室被笼在一片昏黄中。
“是你告诉魏荣,福隆寺的地宫有宝藏。”萧翀声音不高,但冷厉逼人,“却只字不提那里有机关,你想叫他去送死。”
不等卢秀反应,萧翀再次逼近,将卢秀完全压入了暗影中:“那最后一道机关可是九音簧?没有知根知底的工匠,能解锁取财的便只有你一人……现下你告诉我,你为何要急不可待地杀尽军工坊里那批匠人?”
卢秀眼中的惊惧更深,他嘴唇哆嗦着,不知是害怕,还是混乱,似想解释,却只发出了几个无甚意义的字眼:“不……这……”
萧翀眼锋阴鸷瘆人,一字字道:“你是真的怕工匠们携技资敌,还是为了……在你逃跑之前,彻底灭口,如此一来,你藏下的那些财富,便永远不能为旁人所获,是不是?”
南初心里咯噔一下。她虽觉圣人杀匠残忍,却仍可理解那是出于“怕他们携技资敌”的国策。却从未想过,竟可能源于肮脏卑劣的帝王私利。爆炸前那些倒在白刃下的身躯,哭嚎的妇孺,满地的鲜血,又一次绞割着她的心神,终于让她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头埋在膝上,强忍着才没哭出声。
她心头如沸鼎翻腾,脑中却混乱一片,耳中陆续灌入屏风后的对峙之语,可她已无心力再辨析更多言辞。眼泪似开闸般不受控制,洇湿了衣袍,浑身竟如又遭了一回爆破轰击般无力。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前有微光亮起,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萧翀一手执灯,正伫立在她两步之外。
她下意识朝屏风看了一眼,那头一片昏暗,安安静静,不知何时已无人影。
她停止了哭泣,小心翼翼撑着墙壁站起身来,抬头,对上萧翀平静无波的眼。
适才听到的那些内幕,瞬间又如潮涌般席卷上来——圣人无德,背信弃义,构陷良将,他的父亲萧承翊蒙冤而死,她的父亲南叙言可能也不清白……
她那么恨他,恨他亡她国,致她阖族不存,可此时那恨意竟如断缆之舟,再也无法支撑她,飘飘荡荡,找不到着力的地方。
她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只好垂下头,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被她用手囫囵抹去。
萧翀静静注视她从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到谨慎地站起来,贴墙而立,闪烁的眼眸避开他沉肃的审视,竭力维持“体面”。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崩溃和挣扎,在饱经铁血和阴诡算计的男人眼里,毫无遁形。
“十六年前,我父亲死在诏狱时,我也曾如你一般。”他声音沉稳,听不出悲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段与她相似的过往。
南初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冷鸷到极致的男人,竟会对着她说出这般话来?
她至此才有些确信,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羞辱她,他从未有任何讥讽之态,亦并非自负地向她展示强大,他也从未有任何得意之色,他甚至并非单纯地想要摧毁她,否则也不会讲出眼下这番话来。
她看不懂了。
萧翀迎着她迷蒙又困惑的目光,眼神深不见底:“我曾以为忠义有报,天道昭昭。后来……”他顿了一下,眼底似有浊浪翻腾,又归于寂灭。“后来,我才明白,老天从不拯救谁,他只是……筛选生还者。”
南初泪眼婆娑,仰头望着眼前高大的身影,微弱的灯火尚不足以照清他全身,昏暗中,竟觉他是个从暗处爬来的罗刹,撕开血淋淋的皮肉给她看。
一方深灰素帕递到她手边,伴随着他清冷音调:“收拾干净,跟我下山。”
南初没有接,视线落在那方绢帛上,心神却不知飘在哪处,人好似只剩一具空壳。
萧翀的手顿在半空,僵持了几息,他捏着帕子去擦她脸。那动作并不轻柔,力道也重,南初终是受不住,接了下来。
萧翀转身:“跟上。”
门口留了只灯笼,他将手中油灯熄灭,放于案台,拾起那盏风灯走在前面。南初魂不守舍般跟着,视线无意识追着地上摇摇晃晃地影子。
下山的路夜风凛冽,吹得南初一袭宽袍鼓鼓荡荡。身前的男人走得并不快,始终压着她的脚步领路,却未曾回头。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石阶上,几次险些摔倒。
脑中反复回荡着他的逼问、卢秀的回应、父亲的脸……那些碎片和声音在她脑中疯狂冲撞,让她头痛欲裂。失魂落魄间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前扑去。
预期的疼痛并未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箍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捞住,拉回。
掌下的腰肢不盈一握,隔着单薄衣料,萧翀能清晰感知到她肌肤的柔软和轻颤。一种与他常握的金戈之物截然不同的触感,让他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南初惊惶抬头,正迎上萧翀低垂的目光。山风拂动他额前碎发,幽暗的灯辉落入他深不见底的眼中,方才那瞬间的异样已被彻底压下,不见半分波澜。
“看路。”
他低沉地提醒,虽未见多柔和,也未有不耐烦。
手掌温热,透过单薄的灰袍渗透肌肤,南初僵了一瞬。及至那只手从她腰间离开,她找回心神。
萧翀已继续前行。南初望着那道仿佛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大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失去了所有凭籍,国、家、君、父……这一切皆是拜他所赐,可又似与他无关。如今能决定她生死的,也是眼前这个男人。而她连恨他,都仿佛失去了立场。
她深吸口气,肺腑冰凉。
抬足,默默跟上。
山棠烧了水,煎好了药,正等着南初回来,出门打量时,便见萧翀大步跨进院门,身后跟着南初。小娘子低着头,似是霜打的秋蝉。山棠觉得南初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一点精神,又被消耗一空。
南初站在门口,看着萧翀径自回了自己屋,未再看她一眼,也无任何安排,无声的搁置。
直到萧翀身影消失,山棠才快跑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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