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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048

小说:

招阴笺

作者:

郁书意

分类:

古典言情

风沙在身后渐渐平息。

一天一夜的疾驰,身后的钰国已成遥远的过去。当马蹄终于踏上一片相对坚实的土地,前方,楼兰城的轮廓在天际线下显现。

与中原城池的规整古朴不同,楼兰的城墙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粗粝感,土黄色的墙体与背后无垠的荒漠几乎融为一体。城门口人流杂乱,驼铃叮当,穿着各色服饰的人往来穿梭,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皮革和尘土混合的浓烈气味。

温招勒马,在入城的人流稍后方停下。

她脸上的银面具遮去了大半神情,只露出没什么血色的唇和线条紧绷的下颌。连续赶路让肋下的旧伤阵阵抽痛,握着缰绳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目光扫过城门口那些高鼻深目的突厥武士,听着耳边叽里咕噜完全陌生的语言,她知道自己真正踏入了异域。

在这里,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

随着人流缓缓入城,喧嚣声浪扑面而来。宽阔的土路两旁挤满了摊贩,售卖着中原罕见的瓜果、色彩艳丽的毛毯、造型奇特的银器,以及各种分辨不出用途的草药和干货。

赤脚的孩童在人群中追逐打闹,蒙着面纱的女子露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白衣覆面、气质迥异的“公子”。

温招沉默地控着马,穿行在这片异域的繁华里。

周围的喧闹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能听见,能看见,却感觉那些声音和色彩都无法真正触及她。

独行之人,早已习惯在喧嚣中开辟自己的寂静。

她需要信息,关于城北那片无人区的信息。这种地方,酒馆和茶馆往往是消息最灵通之处。

她在一家看起来客人三教九流、颇为嘈杂的酒馆前下马,将缰绳随意拴在门外的木桩上。

走进馆内,浓烈的羊膻味和酒气混杂着汗味扑面而来。喧哗声有片刻的停滞,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温招无视这些目光,径直走到一个靠墙的空位坐下。她点了一壶最普通的茶,几样简单的吃食。

跑堂的伙计打量着她,用生硬的官话问:“客官,打中原来的?”

温招微微颔首。

“一个人来楼兰,可是稀罕事。”伙计放下茶壶,又多看了她一眼,“做生意?还是……探亲?”

温招抬起眼,面具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些许沉闷:

“打听个地方。”

她将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推到伙计面前。

“城北,那片没人去的林子,怎么走?”

那伙计盯着碎银,喉结滚动了一下,刚要开口,旁边却飘来一阵浓烈的花香。

两个女子不知何时已凑到桌边。她们穿着色彩斑斓的纱裙,露着纤细的腰肢,皮肤是常年被日光亲吻的小麦色,与温招面具下露出的那截冷白手腕形成鲜明对比。楼兰男子多是高大粗犷,肤色黝黑,似温招这般清瘦白皙的“公子”,着实扎眼。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郎君?”其中一个戴着银铃额饰的女子轻笑,指尖几乎要碰到温招的面具,眼神大胆直接,“生得这般俊,怎的一个人喝闷茶?多无趣。”

另一个女子也倚着桌沿,目光在温招束发的玉簪和素白衣衫上流转,语带诱惑:“就是,这楼兰城夜里才热闹呢。小郎君初来乍到,不如让我们姐妹带你逛逛?保证让你……乐不思蜀。”

周围几桌的客人发出心照不宣的低笑,有人吹了声口哨。

在这鱼龙混杂之地,这等事司空见惯。

温招握着茶杯的手没动,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她微微抬眸,目光透过冰冷的银面具,落在两个女子带着媚笑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惊慌,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静。

仿佛她们的热情,她们的挑逗,都只是投入古井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惊不起。

温招幼时私塾曾教过一些突厥的语言,普通的交流对于温招来说还是没问题的。

“承蒙两位姑娘厚爱,只是在下有要事在身。”

那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清冷平稳,带着异乡人特有的口音,却字字清晰。

两个女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银铃女子收回几乎要触到面具的手,撇了撇嘴:“要事?这楼兰城里,除了喝酒找乐子,还能有什么要事?”

另一个女子也收敛了些许媚态,好奇地打量她:“小郎君,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来做生意的。城北那地方……”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温招的视线转向她,静待下文。

女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那林子邪门得很!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剩下那个,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鬼话。”她凑近些,身上浓烈的花香几乎要将温招淹没,“听姐姐一句劝,别去。看你细皮嫩肉的,何苦去那种地方送死?”

旁边几桌的客人也安静下来,显然都听到了“城北林子”这几个字,看向温招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看傻子的意味,或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温招的目光掠过她们,重新落回桌上那块碎银,然后推向旁边一直没敢作声的伙计。

“怎么走?”她问,依旧是那句话,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刚才听到的警告只是无关紧要的风声。

伙计一把抓起银子,飞快塞进怀里,像是怕她反悔。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客官……您、您真要去找死啊?”

见温招沉默地看着他,伙计缩了缩脖子,只得硬着头皮道:“出北门,一直往北走,看到一片枯死的胡杨林就往里扎。再往里……就看您自己的造化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可说好了,那地方我们楼兰人自己都不敢去,您要是回不来,可怪不了我。”

那两个女子见温招心意已决,互相对视一眼,撇撇嘴,觉得无趣,扭着腰肢离开了,临走前那银铃女子还回头嘟囔了一句:“不识好歹的中原小子。”

温招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她端起茶杯,将微凉的茶水饮尽。指尖隔着粗陶杯壁,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暖意。

放下茶杯,她起身,留下一枚铜钱压在杯底,算是茶资。

走出酒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翻身上马,扯动伤口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只是抿紧了唇,控着马缰,径直朝着北门的方向而去。

身后,酒馆的喧嚣再次响起,夹杂着几句对她不知死活的议论,很快便被风吹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旁人看得是热闹,自己走得是生死。

她握紧缰绳,白马迈开四蹄,踏起细微的尘土。

温招刚控马走出没两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猝然撕裂午后沉闷的空气。

一根乌黑的利箭擦着她的耳廓飞过,带起的劲风拂动她鬓边几缕碎发,最终“笃”的一声,深深钉入前方不远处的土墙,箭尾兀自震颤不休。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白马受惊,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温招手腕瞬间绷紧,勒住缰绳,稳住坐骑。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箭矢射来的方向,面具下的目光已如冰刃般扫向侧后方某处屋檐的阴影。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晃动的暗影。

街面上霎时一静。原本喧闹的人声像是被掐断了脖子,摊贩停下了吆喝,行人的脚步僵在原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以及那根仍在微微颤动的箭矢上。

那不是误射。箭矢贴耳而过的精准,更像是一个警告,或者说,一个下马威。

温招握着缰绳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肋下的旧伤因方才突如其来的紧绷而隐隐作痛,但她身姿依旧挺直,坐在马背上,像一尊突然被惊醒的玉雕,冷冽而警惕。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处空荡荡的屋檐,仿佛在与藏匿其中的目光无声对峙。

短暂的死寂后,周围响起压抑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有人面露惊恐,有人眼神闪烁,更多人则是事不关己的麻木。

温招缓缓调转马头。

白马不安地踏着蹄子,鼻息粗重。

在她身后,街心立着一人一骑。

那女子一身赤衣,如火灼目,与周遭土黄的色调格格不入。她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烈马,那马肌肉贲张,蹄下刨着尘土,显得躁动不安。女子手中握着一张造型古朴的长弓,弓弦犹自微微震颤。

她面容英气,眉峰凌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正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温招,目光锐利如她方才射出的那支箭。阳光洒在她小麦色的皮肤上,镀上一层金辉,整个人像一柄出了鞘的刀,锋芒毕露。

两人隔着短短的距离对视。

温招转头的瞬间,那女子不禁愣了愣,如此漂亮的脸蛋和贵气清冷的气质,属实在这楼兰城……不,在整个突厥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

赤衣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嘴角勾起一个算不上友善的弧度,声音清亮,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挑衅,用流利的官话扬声道:

“一大早便听闻城里新来了个小美人,估计就是你吧。”

毕竟比起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温招在此处的的确确只算个小美人。

她的目光在温招脸上的银面具和素白衣衫上扫过,带着审视与探究。

温招沉默地坐在马上,面具遮挡了她的神情,只有那双露出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对方,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箭与此刻直白的言语,都不过是拂过耳畔的风。

赤衣女子见她毫无反应,既不惊慌也不恼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不由得挑了挑眉,兴味更浓。她驱马向前两步,黑马喷着粗重的鼻息。

“怎么,吓傻了?”她歪了歪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还是……听不懂人话?”

周围压抑的议论声更清晰了些。有人用突厥语低呼:“是二公主!”“她怎么来了……”“这下这中原小子麻烦了……”

那些话语零零碎碎飘过来,拼凑出眼前女子的身份。

突厥二公主,尉屠月璃,一个以骄纵跋扈闻名的人物。

光天化日,纵马拦路,箭矢惊魂,只为看看新来的“小美人”。这般行事,倒也符合传闻。

温招终于有了动作。她轻轻拉动缰绳,调正马头,完全正对尉屠月璃,阳光洒在她素白的衣袍和冰冷的银面具上,与对方那身灼目的赤红形成鲜明对比。

“公主殿下。”温招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依旧平淡清冷,听不出情绪,“在下初来乍到,若有冒犯,还请明示。”

她既不行礼,也不退缩,只是陈述。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位权势滔天的公主,只是一个拦路的陌生人。

尉屠月璃看着她这般镇定自若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更浓的兴趣取代。她轻笑一声,手腕一翻,将长弓挂在马鞍旁。

“冒犯?没有。”她回答得干脆,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温招身上流转,从束发的玉簪到握着缰绳的修长手指,“本公主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美人,值得我专程跑这一趟。”

她驱马又靠近了些,几乎与温招的白马并辔而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跟我回府吧。这楼兰城风沙大,不适合你这样的……娇客。”她目光扫过温招面具下白皙的脖颈和纤细的手腕,“在我那里,自有锦衣玉食,无人敢扰。”

话说得直白,意图昭然若揭。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惊呼,有人面露不忍,有人则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温招静默片刻,迎着尉屠月璃灼灼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

“承蒙殿下厚爱。”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在下身有要事,不便叨扰。”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尉屠月璃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那双明亮的眼睛微微眯起,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她似乎没料到会遭到如此直接的拒绝。

“要事?”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冷了几分,“什么要事,比本公主的邀请更重要?”

温招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恼火。

风吹过街道,卷起些许沙尘,掠过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

一个是不容置喙的强权,一个是油盐不进的沉默。

旁观的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那白衣公子周身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任你权势滔天,我自岿然不动。

尉屠月璃眼底那点玩味彻底冷了下来。她盯着温招,像鹰隼锁定猎物。

“在这楼兰,”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分量,“还没人敢驳我的面子。”

她手中马鞭轻轻敲着掌心,发出沉闷的声响。“你可知,拒绝我是什么下场?”

周围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几个原本探头张望的摊贩赶紧缩回头,生怕被殃及。

温招尚未开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略带喘息的呼喊便插了进来。

“二殿下!您……您跑慢点啊……”

一名身着突厥武士服饰的男子策马奔来,在尉屠月璃身侧勒停,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红晕和显而易见的无奈。

他先是匆匆对尉屠月璃行了个礼,随即目光落在温招身上,尤其在看到她脸上的银面具和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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