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雨势不见收敛,难民摩肩擦踵冒雨往布粥棚涌,一眼望不到尽头。
“郑三,孤可真是小瞧你了。”
郑予洵收回视线,只余光里留着重重花影,声音沉闷:“殿下言重了。”
周逸温的目光随意掠过一众难民,最后停在布粥棚内的一道身影,“你今日殿上将苏卿堵得哑口无言,是否太过冒进?我知你对苏三娘子并无情意,但不看僧面看佛面。”
“殿下可知京中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苏二娘子与昭王世子确实来往过密。”
周逸温眉峰聚起:“怎么又冒出个二娘子?”
郑予洵避重就轻:“苏家于我不过各取所需,但道不同不相谋,何时舍弃皆在殿下一念之间。”
周逸温沉吟片刻,复又想起白日里,苏道山模棱两可的态度,他还当是他为了布控做的障眼法,“这个老匹夫。”
思忖间,侍卫来报:“殿下,避洪舍有难民暴动。”
周逸温抬脚又顿住,他看一眼风平浪静的布粥棚,“郑三,你去看看,不明身份者就地正法。”
避洪舍距离布粥棚不过二里,安置的都是泷江下游屋舍被冲毁的百姓。
嘈杂的叫嚷混合如鞭的雨声,猛烈急促,郑予洵勒停马,身后的侍卫即刻贯入屋内,包围整个避洪舍。
“狗官!你食君之禄,如何忠君之事的?”
包围中心难民打扮的一人,背靠木桩手臂圈住一个娘子的脖子,他手臂不住收紧,小娘子嘶哑的挣扎卡在喉咙。
季商认出人与郑予洵耳语道:“是殷娘子。”
郑予洵目光粗略带过一眼,小娘子却因为他的这一眼挣扎得更甚。
“官家布告人人享有优待,可如今我们在灌雨漏风的破屋子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莫不是准备把我们都耗死在这里?”
“是啊,终归是一死,老子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郑予洵抬臂指向一人,箭矢破空声骤起,殷秋闭眼,脖颈处的力道接着消失,她胡乱往外膝行几步。
手肘受力,她睁开眼,借力站起身,手指死命揪住来人的衣袍:“表哥,要不是你,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殷娘子,”
殷秋抬头,季商一脸欲言又止:“可以放手了。”
殷秋讪讪松开手,往腰上搭才发现玉璧不见了。
她环顾四周又作罢,玉璧是苏扶楹那日赠予的,估计也不值几个钱,只是可惜了穗子和结艺,很是别致,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苏扶楹教了她几遍她嫌繁琐,于是便直接送了几个做好的给她。
侍卫拖着一个难民从身侧经过,殷秋看清这人的脸,并不是方才挟持自己的那个人,他腹部膝盖都已中箭,血液流进泥泞的湿地,散发出恶味,殷秋掩鼻后退。
难民都已散开,瘫软在木柱旁的难民被侍卫拉走,殷秋这下看见了自己的玉璧。
玉璧已裂成四瓣,天青色的穗子变得灰扑扑,不知道被多少难民踩踏过,若不是结艺恐她自己也认不出来。
她眼里染上厌嫌,有人忽然遮挡了她的视野。
那人屈膝拾起了她的玉璧,指尖在穗子上剐蹭了几下。
须臾他抬眼望向人群,殷秋不等他看过来,快步至他面前,摊开了手掌:“表哥,这是我的玉璧,多谢你,我还以为被难民捡走了,还好是你捡到了。”
郑予洵不看她,目光再次落到玉璧上,殷秋举着手等了等,听到他说:“结艺很少见。”
殷秋心上一跳,随即一口应下:“是我自己胡乱编的,手艺不精让表哥见笑了。”
话落玉璧也坠至她掌心,见他转身欲走,殷秋上前追了半个身位,眉梢扬起快速道:“表哥若是喜欢,改日我做几个送你。”
郑予洵脚步未停:“不必。”
季商投来一撇,殷秋看懂了他眼里的东西,惊觉自己的举动有多唐突,表哥已有婚配,自己如今属于寄人篱下,理应避嫌才是。
她垂眼,手里的物件热乎了没多久,又变成了烫手山芋。
——
苏扶楹在家歇了两日,一整个上午,她只翻阅了一册书,字都是一个一个囫囵吞下,心无法静下她读不懂句意。
身侧的人好似问了她一句什么,她心不在焉回:“自然。”
时湄微低头,脸颊浸上红晕。
木禾走到室内,“娘子,殷娘子来了。”
苏扶楹对上时湄的视线,嗓音平静:“有没有说是何事?”
“未曾。”
苏扶楹收起书册:“请她进来。”
时湄正欲随着她一同起身迎人,见她没有起势,又坐了回去。
殷秋拨开珠帘,见屋里除了苏扶楹还有一个丫头,开口笑道:“果然如你所说,文宣候府的秦四娘子也在,此一遭还赏了好些东西,我给你带了一副红玉髓耳珰。”
她人站在案前,见那丫头并未起身让座,便坐在了她的旁边。
苏扶楹见她此刻满面春风,附和笑道:“她是预备太子妃,官家指派太子治理洪涝,她陪同也不是什么奇事,不难猜。”
中间隔着个人,殷秋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是,重要的是你教给我的那几句话,秦四娘子当日只是口头应承了我,但是今日她的丫环亲自登府给我递了拜帖,我便能正大光明入医馆,总归是一个正经差事。”
说及此,她眸光又柔和了几分,言语恳切:“谢谢你,扶楹,往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苏扶楹忽视余光里的那道视线,声线平直:“我们从小一同长大,情谊在那里,无需言谢。”
花妈妈端着汤药从旁过,殷秋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缄默。
她看了看汤药,出声问道:“在用皮碎花?”
不等苏扶楹回答,她又道:“如果咳喘难耐,我可以给你另外配一副中性的温药。”
苏扶楹乍一听,只觉得这个药名莫名的耳熟,她搁置汤药。
殷秋面色严肃:“皮碎花药性强烈,升降无沉浮,极易成瘾,长期服用,看似压制了你的咳喘,实则加速催朽你的根本。”
时湄陡然站起身,“二娘子,主母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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