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防不胜防。
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簪子。
晓山青的喜好很直白,和每个苗疆的姑娘一样,她们都喜欢雪亮的、眩目的、像洁白的月光一样流淌的银色。银钗、银环、银链、银圈、银冠,繁复到极致的银饰。
可是长安人不喜欢这些。她们喜欢金玉,喜欢珍珠,喜欢各种各样精巧漂亮的东西,偏偏没有这样能做出这样工艺的银匠。
不,也许是有的。
只是那些贵女、那些宫里的娘娘们并不是很喜欢而已。
这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点。在这一点上,她一直保持缄默,任由小桃枝帮她妆扮成适合昌平郡主的模样。
只是。晓山青想,这簪子什么时候到谢歧手上的?
……大概是她被摁在硬邦邦的车壁上的时候?
那时候谢歧两手都撑在她头颅边,离那簪子应当很近,若是他想顺手给她开个瓢,她现在已经倒下了。
晓山青:“……”她最近是不是对谢歧太放松了?
发髻已经散得不成样子了,晓山青干脆把剩下那点钗环也卸了下来,丟到了旁边小几上。长发散了下来,她随手拢了一拢,把垂落在胸前的发丝拨到了背后。
谢歧还在盯着她,但她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的。她漫不经心地编着头发,又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睛:“你说……是谁与谁呢?”
“当然是清河崔氏这一代最有出息、最前途无量的嗣子,和昭宁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圣人亲封的昌平郡主了。”她终于抬起眼睛看他了,眼神也是幽幽的,甚至还带着点无辜的笑意,“这两个人——难道不相配吗?”
谢歧的眼睫轻轻地一动。
“……昌平郡主?”他像是不认识这几个字般慢慢念道。
“怎么?你不认识昌平郡主吗?”
晓山青反而笑了起来,伸手把谢歧用力地推开了一点:“就在你面前。”
她指着自己,看上去那么威风凛凛又那么美丽,就这样端坐在这华美的壳子里问他:“你看看我。难道崔老夫人不说我与她孙儿相配,要说我与你相配吗?”
任何人,任何一个正常的、听得懂这句话背后意思的人,大概都会不由自主地,拿自己去与那个马上的芝兰玉树的背影比较。
那可是清河崔氏的公子。比容貌,是否有他那么端正?比谈吐,是否有他那么谦和?比衣冠,是否有他那么整齐?
——可是谢歧并不吃这一套。
显然他并不觉得姓“萧”、姓“崔”、姓“王”有什么区别。苗疆的所有苗人都是没有姓的,在苗话里他的名字和她的名字都不过是一个短促的音节。晓山青是“阿青”,难道换了一个姓,她就不是他的“阿青”了吗?
他只觉得这层壳子烦人。
他想要拨开这个叫“昌平”的壳子里,想要把原来那个“晓山青”从那里挖出来。
于是谢歧又倾身凑近了一点。
光线被挡住了,他的眼睛变得黑又浓。像藏着一个深深的漩涡。
他慢慢地启唇:“昌平郡主?”
说不出这种感觉。明明他的官话也是阿爹教的,没有一点问题。但当他较着劲,吐出这几个字时,晓山青竟然忍不住躲避什么般向后仰了仰,好像这四个字从谢歧的嘴里念出来以后,忽然就变得格外的陌生了。
她罕见地、莫名其妙地茫然了一瞬。这一瞬间,苗疆的风从那片汹涌的山林吹到了长安,吹到了这辆马车里。
你是谁?那飘渺的风问她。你是长安的郡主,还是我的阿青?你是不是弄丢了你的名字,忘掉了这个被你从苗疆带出来的短促音节?
阿青,阿青,你忘记了你的来时路吗?
马车在这时候突兀地颠簸了一下。
晓山青从神游里惊醒,飞快伸手抓着窗沿撑住了自己,但仍然不受控制地向前靠去一点。而谢歧却没有退。距离骤然缩短。他灼热的唇瓣触碰到了她的下唇,齿尖一磕,在她柔软的唇上留下了一个凹陷的印子。
痛!!!
晓山青下意识向后躲闪,后脑却撞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垫在那里的手掌。
不过一个眨眼,谢歧就毫不犹豫地又把她拉了回来,顺势撬开了她的齿关。
“???”
“等……”
她所有的拒绝被堵在唇齿间。
酥麻的热意从他口中渡了过来。他的气息里还带着四处掠夺的凶狠,却又在触及她舌尖时放轻了动作,变成了小心翼翼带着点讨好的轻轻吮吸。
“谢歧……!!!”她几乎是恼怒地想推开他,却在抬手用力时,听见了谢歧在吻的间隙,低低地、断断续续地喊她的名字。
为了推开他,她的手正抵着他的咽喉。此刻这样一个称得上“要害”的地方正在她的掌心之下以一种轻微的幅度震颤着。每震颤一次,就是谢歧含糊地、缠绵地用那个发音,念一次她的名字。
“阿青。”是苗语。
“阿青,阿青,我只认这个……我的阿青。”
被吻吞没得破破碎碎,但她已经本能地把它拼凑了起来。
是她无比熟悉、却在离开故土后再也没有听过一次的发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滞了。
这个春夏之交的傍晚,天光淡淡。他们的马车正在穿过一条繁华的街道,街道上人声喧嚣,马蹄发出嘚嘚的声响,掀起的尘土飞扬。不远处那个护送她回家的的年轻公子似乎勒了一勒缰绳,正在与谁说什么话。
但一切突然变得格外安静。
晓山青就这样轻易地都被这个简单的音节给动摇了心神,舌尖泛起了黏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她抓着谢歧的动作顿了顿,这时马车外传来了白云的声音。
“方才车轮撞到了石头,郡主可还好?”
“都是这新来的……新来的马车夫的错,让郡主受惊了。郡主可有磕到哪里?”
似乎见她不答,白云有些急了:“……郡主,郡主?可否要奴婢进来看看?”
晓山青心想确实是磕到了,磕到嘴了。
她伸手拍了拍谢歧。
谢歧不舍地咬了咬她的下唇,然后向后撤开了一点,拿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呼吸凌乱地拂过她的脸颊。连他惯常束发的红绳都垂落在她脖颈旁,一晃一晃的,弄得她忍不住侧了测头。
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个。
晓山青清了清嗓子,对车帘外的白云道:“没事,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没什么大碍,继续……唔!”谢歧忽然贴了上来,亲了亲她的嘴角,把她的话打断了一下,“没事……继续走吧。”
“我们继续?”谢歧用气音对她说。
“继续什么继续?”晓山青也用气音回答。
“继续亲。”谢歧又得寸进尺地亲了亲她的鼻尖,“好久没亲了。”
晓山青一时间有些被气笑了,张了张口,竟然没说出点什么来。
偏偏这时,崔二催马行至车窗旁,屈指轻叩窗缘,道:“郡主可要唤婢女近前伺候?”
晓山青:“……”
“多谢崔二哥哥……崔二公子,”她抽空看了一眼谢歧,见他神色莫辨,赶紧深吸一口气答道:“不必再麻烦了,只不过是小颠簸而已,我哪有那么娇弱。”
谢歧将手臂压在她身侧,抿着唇,已经是不耐烦极了。车外的崔二迟疑了片刻,竟然还要说话:“郡主这样金尊玉贵之躯,只带了一个得力的婢女来崔府,已是一切从简了。如今又是一个人在车内,若是再有什么闪失……”
晓山青简直要无奈了:“真的不用。这才多大点事,劳烦崔二公子挂心我……唔。”
她瞪大了眼睛。
这个尾音猝不及防地被谢歧吃了进去。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重,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她下意识地抬手推他,却被他顺势扣住手腕带到了他的脖子后面。
行。晓山青想。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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