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尽歇,喧嚣散尽,杯盘狼藉,空气中腻人气息久久不散。
缓步回到宴席的陈妙善身上还带着水汽,她目光扫过此番场景,讥诮,“修仙呐~”
仙途清苦,首重戒律,这凡俗口腹之欲,于修仙者而言乃是浊气侵蚀道体的大忌。
满殿珍馐,于求道者眼中,不过是妨碍精进的污秽罢了。
人人皆言慕道长生,人人却又在声色犬马中沉沦。
她又何尝不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步履未停,陈妙善行至殿侧阴影处,一个身着灰衣的哑仆跪拜在地。
陈妙善垂眸,“那盘菜可送去六长老房中了?”
哑仆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嗬”音,点头,随即伏得更低。
陈家仆役,皆是如此。
割舌禁言,斩断俗念,方能安心为奴。
陈妙善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不再言语,径直走向主位。
她又倚回紫檀榻中,半合着眼,指尖捻起白玉酒杯,把玩。
陈妙善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只是在享受这曲终人散的清寂——她早已传令,让宾客们尽兴后自去歇息。
此刻人去楼空,正是她意中所求。
时间悄然流逝。
直到殿外传来更漏声,直到哑仆们将最后一片狼藉清理干净,殿内唯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陈妙善晃杯的动作停了。
她站起身,搁下酒杯。
玄色袍袖随即垂落,身影如一道幽影,融入殿外更深的夜色。
循着记忆中的路径,她来到六长老暂居的院落。
院内漆黑一片,门窗紧闭,连守夜的仆从也无,死寂得如同坟茔。
却有细微动静,透过门窗缝隙钻入陈妙善耳中。
那是某种黏腻、急促的咀嚼声,伴着硬物被啃噬,碎裂的“咔嚓”。
陈妙善勾起唇角,难掩笑意。
她指尖微动,身形瞬间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虚影,周身气息全然敛去。
轻飘落定于主屋雕花木窗前。
木窗在她眼中形同虚设,屋内的景象,再难遮掩,。
正对着她的柜上堆叠一身黑袍衣物,其上赫然端放着一颗头颅。
头颅的面容尚算年轻,双目圆睁,发白瞳孔早已扩散,透出浓重的死气。
正是六长老的小儿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腐败气息,源头便是那已开始发臭的头颅。
污浊之身死亡后会以极快的速度腐烂,况且,陈妙善从祖地拿出这颗头颅后便没有用灵气保鲜。
按这个时间计算,六长老怕是在自己离席后就急不可耐前来夺舍。
不,送死了。
她视线越过这个头颅摆设,屋内其他景象更是精彩。
六长老,又或是,他的身体并未安卧于床榻。
但只要往房中央的八仙桌上一瞧,就能看到一身形佝偻如猴的人正蹲踞在上。
他双手捧着一扇色泽深红、酱香浓郁的熟肋排,状若魔怔,埋头大快朵颐。
腮帮高高鼓起,撕扯着骨缝间酥烂入味的筋肉,喉结上下滚动,吞咽声一声接一声。
酱汁与油光顺着花白的山羊胡须滴落,染污了前襟。
桌下,散落着几根已被啃得发白、骨髓吸尽、带着深深牙印的腿骨。
陈妙善隐在虚无之中,做一个来客,或是一个看客。
她就静静地看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畅快的笑意在她胸腔间翻涌,最终脱口化为大笑。
良久,笑声敛去。
陈妙善微微启唇,声音浸透了月下寒露。
“真是……香得很呢,对吧?‘弟弟’。”
父不父,子不子。
这六长老又怎会知,那个他信若神明的黑袍仙人就是他窥视已久的“猎物”,他的幼子,陈延次所扮。
就连那本夺舍功法,也只是陈妙善的借神器弄出的“实验品”。
陈妙善不过是用权势、地位引诱了一番,那陈延次便上了当,主动舍弃身躯,以残魂甘愿成为她手中对付他父亲的棋子。
于是就有了陈延次按照陈妙善的计划于反夺舍了六长老。
弄得后者被反噬,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心性不坚的污浊之身,轻易便被外物引入魔道,自食恶果。
这一切尽是陈妙善“钓鱼执法”的计中计。
吃吧~
这道“庆功菜”我可精心为你准备的。
六长老大劫已至,夺舍了他的你,又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好好享受这具残躯吧,陈延次。
房内咀嚼声不停,黏在耳膜上结茧。
陈妙善眼底仅剩的一点兴味彻底褪去,化作一潭死水。
吃人者人恒吃之。
既曾赠我剜心锥骨之痛,我自当以十倍业火焚其灵台,将他们视若性命之物,一件件……亲手剥下奉还!
来日方长。
她身形轻晃,悄无声息离去。
翌日,陈府正门。
前来贺喜她继位宗族之长的各脉宾客,正寒暄道别。
陈妙善立于高阶之上,玄色广袖垂风。
眸光温煦扫视阶下,端着世家贵主该有的得体浅笑。
她掠过人群,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抬——不见六长老。
不,现在应该是,陈延次。
恰在此时,一道身影疾步上前,深躬行礼,姿态刻板而恭谨。
“族长万安。晚辈陈延吉,代家父向族长拜别。”
“家父不适,不知为何作呕难止,已先行登车调息。”
来人正是六长老长女,面容端肃,眼神沉稳,正是族中公认能担重任的子弟。
吃了点肉,竟是直接不敢来见自己了?
以为夺舍成功就能脱离我的掌控了?
天真。
“原是如此。六长老实乃良苦用心了。”
陈妙善眼波流转,笑意俞深,话语半真半假。
“昨日夜宴上,六长老将一尾碧渊百年灵鲛奉上,特邀我将其烹为席上珍馐,以飨仙门贵宾。”
“宴毕,又不辞辛劳,亲临我处,句句言念你幼弟一心慕道,奈何天资不足……”
她语速徐缓。
“他如此作为,想必是为换得一个家中幼子拜入仙门的机会。”
陈妙善的目光落在陈延吉骤然僵硬的脸上,看着她沉稳面具一寸寸龟裂。
“六长老当真是为幼子前程,殚精竭虑啊。”
“此番铺路,积攒仙缘人脉,日后他那一脉长老之位,怕是也要一并交托于你幼弟手中了?”
“毕竟,那可是他倾注心血,最最‘舐犊情深’的那块心头肉。”
“舐犊情深”四字,被她咬得极轻,却狠狠刺入陈延吉心口。
陈延吉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一晃。
支撑身体的脊梁骨好似被抽空,整个人透出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陈延吉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父亲……竟用她浴血搏命、为家族立下赫赫功劳的凭证,去给那个只会在羽翼下讨巧卖乖的幼弟铺路?
以她的功勋换他的前程,还要将本该属于她的长老之位也拱手相让?
多年来她克己奉公、兢兢业业,以为继承家业、光耀门楣是水到渠成……
原来,在父亲心中,她这长女所有的付出与牺牲,竟比不上幼弟一句甜言讨巧?!
陈妙善将陈延吉眼中翻涌的情绪尽收眼底。
又像是怕陈延吉怀疑她所说非实,陈妙善从袖中取出一尺许见方的青玉小盒。
尾指轻推盒盖,露出内里叠得整齐、薄如蝉翼的生肉片,浓香扑鼻。
“这鲛心肉,最是鲛人精华凝聚,大补之物。”
“我昨夜于水亭趁鲜剖解,尝着滋味甚好,特此分润几片。”
她含笑将玉盒递向僵立如木偶的陈延吉。
“我虽只留得少许,但念你搏杀一场,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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